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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九回 癸水雷母 海眼黑泉(3)


  只見門內是一個又大又深的大井,直通向上,抬頭看去,只見青光微閃,竟看不出通向何處,向下看去,下面有一股黑色噴泉,粗可丈許,正在向上衝突,但是噴泉之上,有一片銀光罩住,令得噴泉不能向上噴起。被那片銀光一阻,勢如萬馬奔騰的水勢,便變得向四下散開去,勢子更急,盤旋向上,形成那大井的井壁。那震耳欲聾的水聲,便是那股噴泉所發。

  那噴泉自泉眼中射出時,色作純黑,被銀光一阻,在急速漩轉之中,射向四外之後,竟是一片純青,其色異於常水。而且水在四濺之中,即使是一滴水之微落下來,也像是重逾萬斤,難怪聲勢如此之威。在那片大許方圓的銀光之上,懸空三尺,停著一隻蒲團,在蒲團上,一個老婦人盤腿而坐,周身也未見有什麼寶光護圍,但是凝神看去,卻又可以看到老婦四周,水氣氤氳,若有若無。那老婦面目甚是和善,白髮如銀,但是另有一股傲然之氣,不怒而威。

  石生雖然膽大好事,但是一見這等情形,卻也不敢胡來,先躬身行禮,道:「前輩見召,不知有何指教?」蒲團之上的那老婦人略一點頭,道:「你且上來!」老婦人一開口,石生心中便自一凜,聽出正是在石室冰窖之中曾和自己對答的那人,當下一縱身,便待穿過水壁,向銀光之上縱去。石生早已看出,這股噴泉所噴出來的水和常水不同,是以穿過水壁之際,已是身劍合一。卻不料才一穿進水簾之中,那水簾下沖之力,還是大得出奇,身不由主,向下一沉。

  石生心中暗叫不好,正想設法上井間,一片銀光飛來,已將他托住。銀光再一閃間,石生已到了噴泉上的那一片銀光之上,那老婦人目中精光湛然,望著石生,似笑非笑,道:「你這小娃為何對我前倨後恭?」

  石生又恭身道:「適才在冰屏之中,未見前輩仙容,只當定是和妖邪一路,如今得睹真容,想前輩這等人物,豈會和妖屍、老魅為伍,其中必有內情,是以改容相向!」老婦面有喜容,道:「你是齊潄溟的徒弟麼?」

  石生一聽老婦提及師尊名諱,神態更是恭謹,恭恭敬敬答了一聲:「是!」

  老婦人又嘆了一口氣,道:「我最後一次,和長眉道友見面,其時長眉道友便預言峨嵋將興,光大仙門,非他門下莫屬,當時我還說了幾句譏諷的話,心中不服,如今看來,果然不虛!」

  石生聽出對方的口氣極大,輩分之尊,至少也和師祖長眉真人同輩,心喜適才未曾亂來,忙道:「前輩名諱,可能賜告麼?」

  老婦似有嗔意,道:「你這就是明知故問了!」說著,伸手向下面那股黑色噴泉一指,道:「這下面便是海眼,五湖四海,天下水源,皆自此來。你看到的一滴之水,一到地面,化生億萬,便是一個大湖。萬水歸源,盡集於此,已歷四千餘年,猶在大禹治水之前,你還要問我名諱麼?」

  石生一聽,心中再無疑問,連忙跪倒,向老婦人行大禮,連拜了幾拜,才道:「弟子修道年淺,竟不知該如何稱呼才好!」石生此言,倒也不是諛詞。他已知眼前老婦人,正是前輩水仙水母真身。石生曾聽李洪、笑和尚等人說起過,他們曾遇到水母門下第四弟子,絳雲真人陸巽,輩分已是極高,水母又是絳雲真人的師長輩,真有不知如何稱呼之苦了!

  水母微微一笑道:「我並不是你的師長,稱我一聲前輩已足。」石生站起身來,道:「前輩見召,必有原因,但弟子實在不明,何以水宮之中弟子,竟和谷辰這類妖孽有來往!」

  水母聞言,並不立即回答,只是閉上雙眼,但立時又睜開眼來,神情苦澀,道:「定數難逃,竟非人力所能挽回!」石生聽水母說得十分苦澀,一時之間也不知她此言何意,不敢出聲。水母又長嘆一聲,道:「其中原因,我與你詳說,我在此已數千年,一則潛修,二則一直行法,在此鎮守海眼,唯恐海泉一發不可收拾,那麼寰宇皆成澤國,生靈皆不能免。我門下弟子,有的反倒早我遭劫,或是兵解,或是仙去。歷年以來,我親授的弟子,尚能知道約束行為,再傳弟子之中,便已良莠不齊。更有許多海精水怪,投入門下,我又不能分身,自然難說得很了!」

  石生道:「前輩神通廣大,元神化身,應可瞬息萬里,門下若有敗類,早該清理了!」石生這話,說得十分大膽,水母脾氣極其乖戾,況且如今還在世間的正邪各派人物之中,再也沒有人比她得道年數更高,連大荒二老、赤杖真人尚有不逮,若是換了平時,石生這兩句話,便能令她大怒,變生不測了!

  但是近年來,水母用心推算四九重劫將臨,當年為了一句戲言,性子執拗,在此鎮守海眼,後來雖然明知上了人家的當,但對方也是一片好意。這些年來,若不是深藏在海眼之上,只怕早已遭劫,昔年古怪脾性,早已消磨殆盡。石生在冰屏之前那一番話,恰好直打入她心坎之中,而剛才這兩句話,言簡意賅,也直說到她心眼之中,是以非但不怒,反倒緩緩點頭,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豈止一個元神化身,但是海眼噴泉,近數百年來,力道日漸增強,若不是我全力以赴,便自一發不可收拾,造成巨劫了!」

  石生情知此言不虛,心頭也不禁駭然。水母又道:「近年來,我推算之下,大禹昔年治水之際,所用十七件寶物之首,大禹神鼎,已該再次出世了,可是落在峨嵋弟子手中了?」

  石生道:「禹鼎是在霞兒師姐手中。」水母點了點頭,道:「不論我本身遭遇如何,我勢必不能再在此鎮守,非要藉助禹鼎之力不可,是以才命門下弟子,請一位峨嵋弟子前來。卻不知門下弟子如此胡為,反向我稟報來人強橫,妄發伽因的乾天一元霹靂子,震破癸水雷母。若不是我親自將癸水雷母收去,立成巨禍。當時我也心中有氣,將你引至玄冰屏之前,這才看清你雖然膽大,卻不類妄為之人!」

  石生心中暗忖,若不是念在你是前輩仙人,這話便自不通,你門下行事如此霸道,兼且勾結妖邪,如何還能怪我妄為?石生中心如此想,口中卻並不出言頂撞。水母又道:「我託你兩件事,其一,你在一年之內,將禹鼎找來給我。第二,我門下良莠不齊,而我又無暇清理門戶。我知長眉道友已然仙去,你回去稟明師長,說是我請他代我清理門戶!」

  石生一聽,心中不禁大是為難。水母所說那兩件事,第一件還易辦。雖然那禹鼎前古奇珍,非同小可。但用來鎮壓海眼,免得生靈遭難,卻是一場極大的功德,一說便可成功。那第二件卻是十分為難。水仙門下,即便是再傳弟子,道法也極可觀。獨門癸水神雷,更是厲害,這件事,不知要生出多少是非來。不過幸好水母有稟明師長之語,就算答應下來,也自有師長作主。是以略想了一想,便道:「謹遵前輩吩咐!」

  水母面有嘉喜之色,道:「去吧!」她這裏話才出口,陡地雙眉一豎,厲聲喝道:「大膽!」石生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間,只見水母伸手一指,井壁四下飛濺的水珠之中,立有幾滴,向前彈去,轟然爆散,水光四散之中,只聽得一聲慘叫,已有兩個宮裝女子,現身出來,跌進水中,略一掙扎,便自不見。另一個宮裝女子身形快絕無倫,向外急馳而去,一閃不見。

  幾乎是水母手指向前一指的同時,銀光之下,那股黑色噴泉,突然轟發之聲大作,向上頂了一頂。石生所站的那片銀光,竟壓它不住,也向上彈了一彈。那一彈之力大得出奇,石生幾乎站立不穩!水母的神情,也陡地十分緊張,連伸手向下按了三下,銀光大盛,才又將黑色噴泉,壓到原來高度。

  石生心頭駭然,向水母望去。水母苦笑道:「你也看到了,海眼噴泉,威力越來越大,我只是略為分神,便自難以鎮壓。難怪宮中門人視我為無物,竟敢公然前來窺伺。剛才我與你這一番對話,想來已被他們聽去,變生肘側,危機四伏。我只能自保,你一切行事,皆要小心才是!」說著,又將手指了指,石生只覺一股寒意襲來,眼前一花,適才所見五幅冰屏,已在水母身邊出現,將水母圍在中間。

  石生剛想問自己如何離去之際,水母將手一指,石生只覺得一片銀光擁來,身不由主,向外疾飛而出,穿過甬道,身外只是銀光閃閃。在向外急飛之間,四下又有不少呼叱雷聲傳來,像是有人阻路。但是去勢實在太強,連對方是什麼人都未看清,便自一閃而過。轉眼之間,一下水響,已自穿波而躍起,到了海面之上。

  石生一出了海面,包在他身外的那片銀光,一閃收起,變成一片極薄的銀色圖片,落在他的手上。石生看去,那圖片彷彿是一片極薄的冰片,托在手裏,像是隨時會溶化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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