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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回 盧嫗枯竹 大荒二老(3)


  霞兒領命從頭一說。原來齊霞兒自從那日在凝碧仙府領了妙一真人之命,接了柬帖帶了新收女弟子米明孃立時起身。因事關重大,往返九萬里,道途遙遠中途阻滯甚多。快到大荒山境還有萬里方圓一片海洋,內有數十萬島嶼和浮沙多半藏伏著精怪妖邪,一見人過,群起為仇。最難是這類妖物十有八九俱被大荒二老收伏,不便率意傷他。二老中的盧嫗更在這些島嶼上面設有一道極長的禁制,禁法十分神奇。橫亙海中,宛若天塹,除她自願延見,來人如若由彼經行,那禁立生無窮妙用,能隨人上下左右繼長增高,阻住去路,休想飛越過去!

  師徒二人飛出仙府,加急飛駛了千餘里,便擇一個隱僻無人的山谷落下商議。米明孃道:「大荒山南星原,弟子昔年隨先師前往拜訪盧仙婆曾經去過一次。雖以緣福淺薄,盧仙不肯賜見,快要走到所居靈谷之中便被逐回,當地情形卻知得一個大概。並曾在神獺島上結識一個海中精怪,名叫魚仁,是盧老仙婆所豢,師父如因異類,不願與之交往,過時弟子往見,不知可否?」

  霞兒沉吟片刻,未置可否,重又起程,一口氣飛到東溟極海,天還未亮。前行不足萬里便是大荒山的所在,所有險阻也全在這末了一段路上。霞兒按落遁光,取出柬帖一看,祇有一張去大荒山陰山陽兩條路徑的草圖。霞兒略一尋思,便告明孃引路,先往神獺島一行。並說此行並無成算,祇是隨機應變,到時也許分開各奔一方,再往前去便憑心領神會,不再多言,免被對方警覺誤會。師徒二人商定以後便即起身,遁光神速,先飛越過東海角,入了東荒極海。祇見海天混茫,萬里無涯,吞舟巨魚,與荒海中千奇百怪水族介貝之類成群出沒,水氣洶騰,上接霄漢,波濤益發險惡,天日為昏!

  那神獺島乃去大荒的頭一關,不消多時便自趕到,島不甚大,卻極高峻。遠看宛如一個脅生雙翅千百丈高的怪神披髮張翼矗然獨立於無邊遼海之中,看去十分威猛。霞兒靈警慎重,見島勢如此險惡,明孃與魚仁久未相見,早蓄戒心。二人遁光原本合在一起,便把自己身形隱去,一面暗令明孃小心。

  遁光剛一飛近,正待下降,忽聽發的一聲,千百丈方圓一蓬藍晶晶的光網,其疾如箭,由島面上直噴上來!變起倉卒,便二人久經大敵,也沒料到會有這類大神速的埋伏,如何抵禦得及!以霞兒的飛遁神速,本可挾了明孃一起遁走,偏在到時把遁光分開,一個措手不及,明孃竟被網去!還算是霞兒法力高強,事前又有戒心,一見那東西不是飛劍所能剋制,立即升空遁走,未遭羅網。

  百忙中迴顧下面,明孃連人帶遁光吃那光網裹住,一路強掙飛舞而下,去勢更比飛起時神速,目光到處已是降落,不禁大怒,揚手忙把太乙神雷連珠般發將出去時,人影已自無蹤。霹靂連聲,枉自打得天搖地震,雷火橫飛,更無動靜。島上妖物始終不曾現形!霞兒改用法寶護身,手持禹鼎施為,一直降到島上,妖物光網仍未出現。細一查看,孤島通體石質,一色渾成,草木不生,更無一個可以容人棲止的洞穴。

  那島當中頂有一天生石柱,上有「東溟門戶」四個朱書古篆。另外有一茅篷,蓬前有一石壇,已被太乙神雷震裂粉碎。到處山石崩裂,俱是適才雷火之跡,別的一無跡兆可尋。越想越氣,意欲用神雷將全島粉碎,繼一想這島上刻有「東溟門戶」四字,可知是頭關重地,現下有求於人,如何能毀去!也許明孃與二老無緣,不准前往,祇許自己通行也說不定。

  霞兒想到這裏便平下心去,默運玄機一算,明孃果然無害,並還似有奇遇,心中大喜,見時候已有耽擱,不敢再留,把明孃撇下不管,逕自往大荒山陽無終嶺一路飛去。飛行了一陣,慧目遙望,最前面無邊雲霧中已有大山隱現,知將到達地頭,忽見驚濤浩渺中三三兩兩現出好些島嶼,遠近不一,正當去路。

  正留神觀察間,倏地狂風大起,陰霾四合,海水山立,白浪滔天。上下四外更有無數冷雹漫空打來。中有無數水怪,洶湧而來。便將手中禹鼎一指,鼎中九首龍身的怪物立發怒嘯觀,隨著一片金光霞彩飛舞而出。那禹鼎本是水怪剋星,物各有制,那些伏埋島上的精怪膽戰心驚,望影而逃,跟著霞散煙消,重返清明。

  霞兒緊催遁光,趕到山陰,那無終嶺乃大荒山陰最高寒的所在,窮陰凝閉,上有萬年不消的積雪堅冰,雪迷霧湧,亙古不開。雙方素無淵源,對方又住在這等荒寒陰森之地,心性乖僻不通人情可想而知!枯竹老人住在半嶺山坳之中,地圖草率,祇有簡略途向,並不詳細。那嶺又高又大,岔道甚多,歧路縱橫。外觀大同小異,內裏卻是移步換形,勢態奇詭,險峻幽深,窮極變化,無一雷同。使人置身其間神眩目迷,無所適從。

  尤其老人所居更是曲折隱秘,多細心的人也難找到,霞兒又首次到達,見嶺上徑路迴環,正待上去,忽聽腳底不遠有人喚道:「小姑娘,嶺上乃東天青帝之子巨木神君宮闕,冒犯不得!照你這樣走法,誤越靈境禁地,就你能夠脫身,何苦嘔這閒氣呢?此外全嶺祇我一人,自來無人尋找,我也不肯見人。那神君比我還怪,最好聽我的話回去吧!」

  霞兒聽那語聲柔嫩,說得又慢,宛如兩三歲嬰兒。乍聽甚近,細一聽竟聽不出相隔多遠,語氣卻極老到,知道此山祇枯竹老人一人在此隱居,那「青帝之子」已是聞所未聞,聞聲立即停步側耳恭聽。聽完才躬身答道:「賜教的可是枯竹老仙麼?」那嬰兒口音好似奇怪,微「咦」了一聲,問道:「你是何人,難道是來尋我的麼?」霞兒暗忖久聞大荒二老最善前知,三萬里內事略運玄機了如指掌,就說父親行法隱秘,顛倒五行,也祇隱得前半一段,自己連越盧嫗所設關口,與水怪爭鬥,怎會不知來意,當是明知故問!

  霞兒心中尋思,隨答道:「弟子峨嵋山凝碧崖齊真人之女霞兒,奉家父母之命遠越遼海專誠拜謁,敬乞老仙指示去仙府的途徑,以便趨前拜見,實為感謝。」說完,對方停了一停,忽笑答道:「你是齊漱溟道友的令嬡麼!我因生性疏懶,隱此千餘年,每一入定至少便是二十四年,最多時還有把兩三次併一起,借著入定到人間走上一遭的。遇到這等入定時便和死了一般,什麼也不知道,所以三十年前令尊三次訪我,均未得晤。你向前走,約六百里,見到現出三百六十五座石峰,疏密相間,暗合周天,我那迷陣便設此地。我看你年紀雖輕,頗具功力,必知陰陽消長之機,可用懷中靈符見機施為,便能走入神竹中相見了。」

  霞兒一聽由此去他那裏有五六百里之遙,老人竟如對面晤言,好生驚佩。忙答:「弟子緊記。」老人笑道:「我在六百六十里外和你對談,此乃旁門下乘之法術,何足為奇!」

  霞兒依言向前飛去,約有半個時辰才行飛到。祇見前面一片平陽,迎面石碑也似孤零零一座參天危壁阻住去路。飛將過去一看,所謂三百六十五峰,共祇不過大小七座現在眼前。便把懷中靈符如法施為,略一招展,立有一片祥光湧著全身緩緩飛向前去,越峰而過。過後再一回顧來路,腳底添出數十座玲瓏雄奇的大小峰巒,波浪一般向後面倒去,暗中計數果有二三百座之多。等數滿三百以外,面前倏地一亮,竟是清光大來,頓換了一個世界,一掃沿途陰霾昏沉之氣。忙收靈符降下一看,祇見兩旁雙峰對屹如門,身已入了一片極平衍的幽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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