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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回 普渡神光 寒月一音(3)


  這時謝葉二人瞥見當中迎候的眾仙自妙一真人、玄真子以次,全都肅立恭身,神態異常誠敬。一聞此言,猛然驚覺,福至心靈,不謀而合,更不再暇看旁人動作,雙雙搶向前頭,剛合掌膜拜口宣佛號跪將下去,便覺那輪佛光已將全身罩住,智慧倏地空靈,宛如甘靈沃頂,心地清涼,所有累劫經歷俱如石火電光在心頭一瞥而過,一切前因後果全都了了,當時大徹大悟,一同祇高呼了一聲:「我佛慈悲!」金輪便已不見。事後二人也仍立原處未動,祇是彈指之間各自換了一付面目,從此皈依佛門仍還本來罷了。

  佛法神妙不可思議,這些情景由謝葉二人動念起,直到悟徹前因重返佛門,在場眾仙除妙一真人、玄真子、優曇、餐霞、白雲等十餘位仙人以及外客中知非禪師、俠僧軼凡、屠龍師太、無名禪師等共總不到三十人深知此中微妙。此外餘人祇見佛光略現即隱,既未看見罩向誰的身上,也未看出有人上前受了渡化!

  道行稍高的來客,也祇知道佛家普渡神光的來歷,專為接引夙根深厚的有緣人之用。能運用這等佛法的已參上乘功果,與菩薩羅漢一流,這類佛法關係自身成敗,輕易不肯施為。那金輪乃行法人的光靈慧珠,這類佛法接引,又無異捨身渡人。

  所渡之人須全出自願,絲毫不能勉強。一個不領好意,或是到時不肯動念皈依,行法人雖不為此敗道,也要為此多修積數百年功果,惹出許多煩惱,末了還須隨定此人,終於將他引渡入門完了心願,方得功行圓滿飛升極樂。中間祇管千方百計費盡心力,仍須對方自己回頭,不特依舊不能勉強,連當面明言使早省悟均所不能。所以如非交厚緣深,誓願在先,便是佛門廣大,也無人敢輕於嘗試。主人既出接迎三位神僧神尼,行法人當然是其中之一,雖斷一定眾中必有緣人在等接引渡化,看佛光隱得這等快法,被引渡人十九皈依,暫時卻看不出來一是誰。

  這些人方自相互懸揣,謝葉二人經此佛光一照,已是心神瑩澈,一粒智珠活潑潑地,安然閒立,一念不生。佛光隱後,隨聽遙空中隱隱幾聲佛號,聲到人到,緊跟著一股旃檀異香自空吹墜,眾仙知道高僧將降,妙一真人方令奏樂禮拜,面前人影一閃,一個龐眉皓首抱嬰兒的枯瘦長身翟曇,一個白眉鬚身材高大的和尚,一個貌相清奇的中年比丘,身後還隨定一個貌相古拙面帶忿恨之色的老和尚,已在當前出現。

  四位僧尼之來,也未見有遁光雲氣,祇是凌虛而立。眾仙十九認得第二人起是白眉和尚、芬陀神尼和曉月禪師,那領頭一個自是久已聞名的千歲神僧天蒙禪師無疑,忙即一同頂禮下拜不迭。三位神僧尼也各合掌答謝道:「貧僧貧尼等有勞諸位遠迎,罪過罪過。」

  妙一真人道:「弟子等恭奉師命開闢洞府,發揚正教,德薄才鮮,道淺魔高,群邪見嫉,欲以毒計顛覆全山,多蒙二位老禪師與芬陀大師大發慈悲,以無邊法力暗中相助。伏乞指示迷津,加以教誨,俾克無負師命,不勝幸甚!」

  天蒙禪師微笑答道:「真人太謙,今日來原是貧僧自了心願,且去仙府說話。」妙一真人等躬聲應諾,隨向側立恭讓先行。三位僧尼便自前行,凌虛徐降,往下面凝碧崖前雲層中落去。

  眾仙和眾仙賓各駕遁光緊隨在後,一時鐘聲悠揚,仙韻齊奏,平臺上早有多人仰候,見了三位僧尼也都紛紛禮拜,瑛姆和極樂真人李靜虛、靈嶠諸仙也相繼出見,妙一真人隨請殿中落坐。眾仙因三位僧尼行輩甚尊,道行法力之高不可思議,尤以天蒙禪師為最。此次先在雪山頂上為開府護法,事後又生擒曉月禪師一同降臨,還有機密語說。得見一面已是緣法,不便冒昧,外客除靈嶠男女四仙、屠龍師太、李寧、楊瑾、神尼、優曇、半邊老尼、瑛姆師徒、采薇僧朱由穆、極樂真人李靜虛、百禽道人公冶黃、謝山、鄭巔仙、知非禪師、易周、俠僧軼凡、無名師徒和乙休、凌渾、嵩山二老等二十餘位,餘者多知分際,見主人不曾指名相識,反倒分出人來陪客,料知有事,俱都不曾隨入。便是主人這面也祇玄真子、妙一真人夫婦、白雲大師、元元大師和四個隨侍輪值的弟子在內,餘人俱在殿外陪客,不曾同進。

  那曉月禪師卻始終垂頭喪氣,如醉如癡,隨在芬陀大師身側,行止坐立無不由人指點,直似元神已喪心靈已失主馭之狀。玄真子妙一真人等一干舊日同門都代他惋惜不置。賓主就坐,隨侍四弟子獻上玉乳瓊漿,天蒙禪師合掌謝領之後,玄真子看出曉月禪師心蘊怨毒,故意借受佛法禁制假裝癡呆,似此叛道忘本執迷不悟的敗類,不便再與多言,便向芬陀大師請問經過。芬陀大師答道:「此人真不可救藥,叛師背道,罪已難逭。近在苗疆為報前仇,竟煉了極毒的邪法並勾結苗僧哈哈和一些魔外道來與諸位道友為仇,我因念在他到令師門下苦心修為,能有今日也非容易,為了一念貪嗔,甘趨下流,到了力竭勢窮之際還不回頭覺醒,處治如何乃是貴派家法與令師遺命,悉隨尊便,不與我三人相干了!」芬陀大師話剛說完,忽聽瑲然鳴玉之聲,中元殿頂一個壁凹突自開裂,飛出一柄飛刀。那刀祇有尺許長一道光華,寒光閃閃,冷氣森森,耀眼侵肌。先由殿頂飛出,疾逾電掣繞殿一週之後,略停了停,然後如沉如浮緩緩往曉月禪師立處飛去。

  曉月禪師本是面帶愧忿垂首低眉,經妙一真人揖讓,坐在三位僧尼左側,雖為佛法所禁,不能自脫,到底在正邪兩派俱都修煉多年,有了極深造詣,法力高強,神智其實仍甚清靈,此時一見銀刀飛出,便認出是昔年恩師長眉真人所遺下的玉匣飛刀,心膽立寒,不禁悔恨交集。祇見飛刀電掣轉了一圈,對他飛來。

  那尺許長一道銀光精芒四射,直似一泓秋水懸在空中。憂懼危疑中一眼瞥見妙一真人夫婦目注飛刀,面有笑容,大有得意快心之狀。中座天蒙禪師正在低眉入定,連那所抱三歲童嬰也在他懷中閉目合睛端容危坐,迥不似初入仙府青瞳灼灼東張西望活潑天真之狀。惡毒之極,無從發洩,在座諸人個個法力高強,來時天蒙白眉中途忽然離去了好一會,回來便抱有這個嬰兒,聽他三人對談,此子竟是仇人前九世的親生之子,名叫李洪,天蒙禪師才渡化了來。曉月心中恨極,暗忖仇人真個陰毒可惡,本是同門至交,因奪了我教主之位,才致今日慘狀。聽老秀驢說此子日後於他發揚光大大有助益,何不趁此時機將此子殺死,好歹出一點怨氣。

  說時遲那時快,曉月念頭一轉,默運玄功,心念所向,身旁斷玉鉤便化成兩鉤金紅色極強烈的光華互相交尾飛出,直朝嬰兒飛去,其勢比電還疾!在座諸仙賓俱覺此舉太狠,激於義憤,知道救已無及,好幾位都在厲聲呼叱,待要下手。忽見鉤光到處,嬰兒頂門上突升起一朵金蓮花,竟將鉤光托住。嬰兒一雙黑漆有光的炯炯雙瞳也自睜開,一點也不怕,反伸出一雙賽雪似霜的小胖手不住向上作勢連招,似想將鉤取下又有不敢之狀。

  天蒙禪師隨睜眼喝道:「洪兒,你將來防身禦魔尚無利器,適才已將你多生修積功力還原,並賜你我佛門中大金剛願刀,既想在證果以前借用此寶,便即取下,何必遲疑。」嬰兒答聲:「弟子遵命,敬謝恩師。」隨說小手一抓,寶光立化為一柄非金非玉形製奇古長約二尺的連柄雙鉤,落到手裏。鉤取到手以後,立即縱身下地直朝妙一真人夫婦奔去,眼蘊淚珠,喜孜孜跪在地上叩頭不止。真人夫婦早知來因,隨命起立,等到事完再向諸道長禮拜。

  曉月禪師一見嬰兒頂湧金蓮,法寶無功,大吃一驚!忙運玄功取回,已被天蒙禪師施展無邊佛法相助嬰兒收去,再也收不回。萬分惶急中,欲自行兵解時,那知就這一睜眼的工夫,連放飛劍自殺都來不及,這裏斷玉鉤沒有收回,飛刀電掣而至,到了離頭丈許,倏地展開,化為一片三丈方圓光幕將全身罩住,外圈漸有下垂之勢。知道刀光祇往下一圈,不特通體立即粉碎化為一股白煙消滅,連血肉都不會有殘餘,自身嬰兒元神也同時化為烏有,想要自裁兵解,勢已不能。

  曉月禪師枉自修煉功深,饒有神通變化,平日妄自尊傲不肯低首下心向人,到此存亡絕續危機瞬息的境地,也是心寒體戰,六神皆震。情知長眉真人仙法神奇,在座諸人誰也解救不得,情急之下打算死中求活,將元神縮小,靜俟飛刀上身時乘隙將元神遁走,作那萬一之想。滿擬刀光四外一合,便即了賬,正在憂驚戰抖,不知如何是好,等了一會,不見飛刀近身,耳聽眾仙求情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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