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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相贈陰雷 轉輪妙法(4)


  在昨夜子時行法以前,大師告以行法次序及抵禦外魔苦難以及此中利害輕重,告誡道:「我那小轉輪三相神法,納大千世界於一環中,由空生色,以虛為實,佛法微妙,不可思議。說起來雖是個石火電光瞬影之間,而受我法者,一經置身其中,便忘本來。不特不知那是幻相,凡諸情欲、生老病死、與實境無異,一切急難苦痛均須身受。幻境中的歲月久暫無定,在內轉生一次,最少也須五六十年,此一甲子歲月,更須一日一時渡過,與邯鄲黃梁的夢境迷離倏忽百變,迥乎不同!」

  大師說罷,令二小起立歸坐,將手一指,壇上一盞玻璃燈便飛起一朵金花,化為一團光霞將二小全身圍繞,助長元神凝固,以俟時至行法轉輪。到了子時將近,大師趺坐法壇之上,又指示一遍,然後合掌三宣佛號,將手一指,滿殿金霞耀處,大師座前平地湧起一朵斗大青蓮,上面彩光萬道,虛托住一個同樣大小的金輪,由急而緩懸轉不休。二小早把大師幾番叮嚀牢牢緊記,知是自身成敗關頭,等金輪轉勢略緩,各把氣沉穩,隨著心念動處,不先不後在原來繞身佛火神光簇湧之下往輪上飛去。

  那金輪看去大祇尺許,間隔甚窄。二小因大師曾說金輪一現,便須附身其上,念動自能飛到,無須縱躍,見輪小一人都不能容,何況二人?大師又未說明依附何處格內,既難容身,想是攀附在那五根金角上面?本擬各攀一角,及至飛近,才看出每一間隔以內各有一個金字,共分生、苦、老、病、死五根。忽然省悟,應該同附生格以內。格小不過三寸,如何能容?身子似忽被什東西吸引,剛剛覺出,身已到了輪上,地方甚大,二人各不相見,也未見輪轉動,猛然心裏一迷糊,便把本來忘去。祇覺命門空虛,身子奇冷,四肢無力,身子被人抱住,正在擦洗,疼痛異常!

  (按:這一段寫佛經中輪迴之說,如曾親歷,其妙不可言。)

  睜眼一看,身在一家茅屋以內,面前立著兩個中年貧婦。土炕上面圍坐著一個貧婦,室中霉濕薰蒸,臭氣觸鼻,再加上一種熱醋與血腥和成的臭味,中人欲嘔。想到外面透風,身早被人裝入一個中貯熱沙的破舊布袋內,臥倒床上,用盡力量,休想掙起。祇聽產母與炕前二貧嬌悲泣怨尤之聲,淒斷欲絕。一會又聽屋外幼童三五,啼饑號寒,與一老婦勸哄之聲,室內是昏燈如豆,土炕無溫,越顯得光景淒涼,處境愁慘。自覺身有自來,以前彷彿與人有什麼約會,記得祇要立志積修外功便可成仙,所遇都是仙人,不是這等貧苦所在。

  照這情景分明已轉一世,投生到這家做了嬰兒,又好似經歷甚多,怎都想他不起?越想越急,越急越想不起,再見滿室愁苦悲戚之狀,不禁傷心,放聲大哭起來。哭了多時,也無人理,祇隔些時由一老婦將自己抱起,將那半袋土略為轉動,仍放炕上,先兩貧婦更不再見。自覺皮膚甚細,老婦每一播轉,膚如針刺,又痛又癢,難受已極。生母到了次日,好似憐愛嬰兒,渴欲一見,竟不顧病體,強忍痛苦,口中不住呻吟,緩緩將身側轉向裏,顫巍巍伸出一隻血色已失、乾枯見骨的瘦手來摸自己的臉。

  二小雖不在一處,幻相皆同,見那產母年雖少艾,想因飽經憂患,平日愁思勞作,人已失去青春,面容枯瘦,更無一絲血色,這時兩眼紅腫,淚猶未乾,卻向著自己微笑撫愛,低喚乖兒,好似平日所受貧苦磨折以及十月懷胎帶孕勞作所受的累贅,和產時的千般苦痛,都在這目注自己一聲乖兒之中消失!

  自此起,二小在佛法之下,預歷來生,這一生之中,連遭水火刀兵與瘟疫之厄,無日不在顛沛流離出死入生之中,再沒享受過一天。但仍記住修積,中間落在乞討之中,仍以濟人為務,也不知歷盡多少艱難困苦,有時遇到危難,人謂渡日如年,他比如年更甚。似這樣從初生起,一日有一日的疾苦悲愁,直到六十歲因為一件極煩冤愁苦之事而死。

  (按:如此一生,雖屬幻相,而與真實無異。真實人生,也與幻想一般,不過數十年生、老、病、苦、死的經歷耳!)

  二小真靈不昧,始終持以至性毅力,堅忍不拔,從無一句怨尤,也沒做過一件錯事。此乃初次轉劫之相,如非本身天性純厚,善根不固,稍一失墜,立墮前功,看去容易,實則艱難。及至一劫轉罷,還了本來,方覺,元神重入轉輪,身已化生,此番仍由嬰兒起,中間所受痛苦又是一種滋味,比起上劫抵禦自越艱難。

  似這樣一生一生,連歷三生,二小已由小轉輪中煉就元胎,肉身又經大師賜服自煉靈丹,兀嬰一歸竅便自緩緩成長。等楊凌葉三人進來一晝夜的功夫,已然長有八九歲大的幼童。體格面容更是珠輝玉映,神光煥發,仙骨仙根,迥與前次不同了。

  芬陀大師並還留下兩件法寶,乃是兩柄月牙形的戒刀和兩粒念珠。楊瑾知此二寶一名毗那神刀、一名伽藍珠,均是大師昔年初次成道所用防身之寶,威力靈效雖比本山法華金輪等四寶稍遜,也非尋常法寶飛刀所能比擬,尤其是專制魔鬼妖魂,另具一種妙用,便和葉凌二人說了,俱都嘆為異數,各代二小忻幸不置。

  楊瑾見健兒滿面羨妒之色,笑道:「自來大器晚成,李真人法寶最多,自成道以來輕易不見他用。你異日好自修為,還怕得少了嗎?」葉繽笑道:「話雖如此,我看他終覺憐可惜。我的法寶他多不能使用,謝道友近四甲子以來煉了好些法寶,被他仙都山中兩孿生義女討去不少,大約身邊還有,等到峨嵋相見,我慷他人之慨要了來轉贈健兒做見面禮吧。」健兒聞言喜出望外,忙上前叩謝不迭。

  楊瑾奉命代師行法,陪著葉凌談了一陣,自去法壇上施為,行時笑向雲鳳道:「你這兩個高足三四天內即可成就,你是要高要矮、要胖要瘦?說出來我好照辦。」雲鳳,還未開口,葉繽笑道:「謝道友在百十年前收了兩個義女,因他素喜幼童,二女仍是十二三歲少女形貌,十分天真美秀,實是引人疼愛。聽說峨嵋門下儘多仙童,既然其權在你,何不把他變得乖巧好看一些。仙家不比凡人,要那魁梧奇偉形貌何用?」雲鳳也覺身是後輩,未入師門先自收徒,已屬不合,再帶兩個比自己還要高大徒弟前往參謁師尊,未免不稱,易為同門所笑,聽余英男說李若瓊齊霞兒的徒弟也是矮子,便在旁附和,最好長到十幾歲的幼童,太高大了倒不好看。

  楊瑾含笑允了,隨令雲鳳陪伴葉繽,自去壇上主持行法。葉凌二女本是一見傾心,這時晤言一室,促膝談心,一個見對方道法高深,備極傾慕。一個見對方慧根夙具,吐屬嫺雅,意志高超,雙方又都容華美秀。清麗入骨,由不得互相愛重,他們越談越投機,頃刻之間便成密友。

  光陰易過,不覺滿了七日期限,忽見金霞飛起,一閃不見,同時現出整座法壇。楊瑾手掐法訣,面向裏立,口中梵唱之聲剛住,再看沙咪二小,低眉閤眼端坐原處,人已長成十五六歲幼童形相,面前卻各多了一身道童裝束。隨聽楊瑾道:「現在佛法已然圓滿,等我三人走開,速速換好衣服相見。」說罷便向葉凌二人同往前生居處的小石室內相待。

  沙咪二小從元神歸竅,便照大師所傳運用玄功靜俟成長,一毫都不曾鬆懈,楊瑾再施展佛法相助,長到預擬身形方始停歇。聞言大喜,連忙開眼,欲先謝恩時,三人已回身走去。喜氣洋洋縱下座來,拿起新衣匆匆穿好,健兒在旁見二小七日內居然成了大人,雖然不免妒羨,也代二小歡喜不已,一面忙著詢問經歷,一面幫著二小穿戴。二小見他仍是貌躬小弱,同來四人祇他所遇獨最落後,相形之下好生不安。健兒見二小喜容遽歛,對己關切,也頗心感,便把日前遇合略為告知,二小聞言大慰,重又喜氣洋洋,你一言我一語互相勸勉問詢,亂了一陣。跟著穿著停當,忙同趕往隔室,見了三人納頭便拜,伏地不起。因是感恩太過,二小俱都涕笑相連,淚流滿面,話反一句說不出來,連帶健兒也不禁淚下。

  楊瑾見狀笑道:「你們志誠心意,我已知道,不消說了。日內便帶你們同往峨嵋,師祖還賜你二人各有兩件法寶,少時便須傳授,且和健兒到外面談一會再來吧。」二小越發大喜,又叩了一陣頭方始起立,轉身欲行。楊瑾看出二小想要出洞,便問往那裏去?二小顫聲答道:「還沒有向太師祖謝恩呢!」

  楊瑾笑道:「師祖轉輪妙法大干造物魔鬼之忌,除法壇外全洞均經佛法封鎖,我還未撤,你們怎走得出?並且師祖此時已應人約出山未歸,佛緣祇此。就能見上一面,也須將來,在去峨嵋以前是見不著了。健兒已蒙極樂真人收錄,他此時正把你二人當著識途老馬,急欲一問幻相中的情景,向道堅切,可愛可憐,故此好多話未說,你們到外面暢談,莫辜負他盼望,我們也有話談,快些去吧!喚你你再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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