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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慾海沉淪 都天烈火(2)


  駝子右手指拈著棋子,沉吟不下,左手卻拿著那葫蘆往口裏灌酒。饒是個駝子,坐在那裏還比那少年高出兩個頭!要將腰板直起,怕沒有他兩人高,真是從未見過的怪相貌!再細看那美少年,卻生得長眉入鬢,目若朗星,鼻如垂玉,唇似列丹,齒如編貝,耳似凝珠,猿背蜂腰,英姿爽颯!再與那身容奇醜的駝子一比,越顯得一身都是仙風道骨,不由看得癡了。

  駝子和那少年對弈的磐石在一株大松樹下。兩個黑缽裏裝著許多鐵棋子,敲在石上發出「叮叮」之聲。與松濤大風相應,清音娛耳。龍姑藏身的那洞穴也在一株松針極密的矮松後面,穴旁還有一塊兩丈多高的怪石。人立石後,從一個小石孔裏望出去,正看前面磐石和那兩人動作,石外的人卻絕難看到石後。

  龍姑見有這種絕好隱蔽,便從穴口鑽出,運氣提神輕輕走向石後,觀察那兩人動靜。身剛立定,便聽那少年道:「晚輩還奉師命有事嵩岳,老前輩國手無敵,現在業已輸了半子。難道再下下去,還要晚輩輸得不可見人麼?」說到這裏,那駝子張開大口「哈哈」一笑,聲若龍吟。

  龍姑方覺有些耳熟,那駝子忽地將臉一偏,對著龍姑這面笑了一笑,越發覺出面熟異常。看神氣好似蹤跡已然被他看破,不由大吃一驚。總覺這駝子是在哪裏見過面的,並且不止一次,祇苦於想不起來。當時因為貪看那美少年的丰儀,駝子業已回轉面去與少年談話,適才那一笑似出無心,便也放過一旁,留神靜聽二人講些什麼。

  那駝子對少年道:「你忙些什麼!白矮子此時正遍處去尋朱矮子到百蠻山赴東海三仙之約,你去嵩岳也見不著,還得等他回來。此時趕去有什麼意思?還不如留此陪我多下一局弈棋,就便看看鬼打架豈不有趣?」

  那少年答道:「既是家師不在嵩岳,弟子去也無用。老前輩玄機內瑩,燭照萬象。此次三仙二老均為百蠻,不知妖孽可能漏網?」說時又在石的右角下了一子。

  駝子答道:「此奇絕,照說三仙二老,用長眉真人所傳的生死晦明幻滅陣,應無被妖孽漏網之理,但屢經推算,偏偏仍有不明不白之處,是則真天機不可洩漏了!」

  那少年又道:「傳說青海教祖藏靈子也曾前去湊熱鬧?」

  駝子笑道:「藏矮子麼?我曾與他相遇,為了一個下流女孩子的母親,是我舊友,如今又與他有點關係,還生了一場爭論。那女孩天生孽根,叛夫納淫,積惡日重,將來可能形神皆滅,所以趕來看看。」那駝子說完了那一席話,兩眼漸漸閉合,大有神倦欲眠神氣。

  龍姑先時雖在留神偷聽,一邊還貪看那美少年的丰儀。僅僅猜定駝子雖不是峨嵋同黨,也絕不是自己這一面的人,別的並未注意。後來聽出所說的是藏靈子,也彷彿在說自己,越聽越覺刺耳!施龍姑如不是入迷途太深,聽聞駝子這一番話,驚魂散魄,痛改前非,再聽出那駝子與她母親有舊,若是上前跪求解免,何致遭受日後慘劫!

  這時施龍姑卻祇把一雙俏目從石縫之中注定那美少年,越看心裏越愛,色令智昏,竟看那美少年無甚本領。若非還看出那駝子不是常人,自己適才又不該不留神鬧了個頭破血流渾身血污,幾乎要現身出去勾引一番才趁心意。正在恨那駝子礙眼,心癢難搔,猛想起看這駝子氣派談吐都不是個好相識,這峰密邇姑婆嶺,必已得了虛實。那美少年明明是峨嵋門下無疑,何不乘他不備,暗中給他幾飛針?倘若徼幸將他殺死,一則除去強敵,二則人可敲山鎮虎,將那美少年震住,就勢用法術將他迷惑攝回山去,豈不勝似別人十倍!

  龍姑隨即將頭偏過石旁,準備下手。因測不透駝子深淺來歷,誠恐一擊不中,反而有害,特地運用玄功,將一套玄女針隱歛光芒,覷準駝子右太陽穴發將出去。那金針初發時恰似九條彩絲,比電閃還疾。眼看駝子神色自若,祇在下棋,並未覺察,一中此針,便難活命!

  就在這一眨眼的當兒,那少年倏地抬頭望著自己這面將手一揚,彷彿見有金光一閃。那駝子先把右手一抬,似在止住少年,那金光並未飛出。同時駝子左手卻把那裝棋子的黑缽拿在手內,搭向右肩,朝著自己,駝子動作雖快,看去卻甚從容,連頭都不回望一下。那棋缽非金非石,餘外並無異處。說時遲,那時快,龍姑的九根玄女針恰好飛到,祇見一道烏光與針上的五色霞光一裹,耳聽叮叮叮叮十來聲細響過處,宛如石沉大海,無影無蹤!

  龍姑大吃了一驚,這才知道輕捋虎鬚,駝子絕不肯干休!剛想再用法寶飛劍防禦,駝子不知取了一件什麼法寶反擲過來。一出手便是一團烏雲,麟爪隱隱,一陣風般朝龍姑當頭罩去。龍姑忙使飛劍防身,欲待駕起遁光退避,已來不及,當時祇覺眼前一黑,身上一陣奇痛,神智忽然昏迷,暈過去。

  過了有好一會,覺著身子被二個男子抱在懷中,正在溫存撫摩,甚是親暱,鼻間還不時聞見一股子溫香。起初還疑是在夢中,微睜媚眼一看,那人竟是個美貌少年道士。眉若橫黛,目似秋波,流轉之間隱含媚態。一張臉子由白裏又泛紅來,羽衣星冠,容飾麗都,休說男子,連女人中也少如此絕色!轉覺適才和駝子對弈的美少年,丰神俊朗雖有過之,若論溫柔美好則還不及遠甚!

  尤其是偎傍之間,那道士也不知染的一種什麼香,自要令人聞了心蕩神搖春思欲活。見他緊摟纖腰,低聲頻喚,旁邊還放著一個盛水的木瓢,看出並無惡意,剛要開言問訊,那道士已然說道:「仙姐你吃苦了。」依了龍姑心裏還不捨得就此起身,到底與來人還是初見,已然醒轉,不便再賴在人家懷裏。才待作勢要起,那道士更是知情識趣,不但不放龍姑起身,反將抱龍姑的兩手往懷裏緊了一緊,一個頭直貼到龍姑粉臉上面挨了一下。

  龍姑為美色所眩,巴不得道士如此,先還故意佯作起立。被道士連連摟抱,不住溫存,早已無力再作客套。祇得佯羞答道:「適才被困在一個駝背妖道之手,自分身為異物,想必是道友將我救了!但不知仙府何處,法號是何稱呼?日後也好圖報。」

  道士道:「我已和仙姐成了一家,日後相處甚長,且休問我來歷。適才見仙姐滿身血泥污穢,是我尋來清水與仙姐洗滌,又給仙姐服了幾粒丹藥才得回生,請問因何狼狽至此?」

  龍姑此時業已色迷心竅,又聽說道士救了自己,越發感激涕零,不暇尋思,隨即答道:「妹子施龍姑,就住前面姑婆嶺。路過此山,見有二人下棋,疑是敵人前來窺探,被內中一個駝背道人收去一套玄女針,又用妖法將妹子治倒。幸得道兄搭救,那駝子不知走了不曾?」

  那道士又細細盤問了駝子經過,雖然臉上頻現驚駭之容,龍姑卻並未看見。等到龍姑說完,那道士忽然祖轉嬌軀,抱緊說道:「虧我細心,不然幾乎誤了仙姐性命和攻打峨嵋的大事呢。」

  龍姑忙問何故?道士道:「我便是巫山牛肝峽鐵皮洞的溫香教主粉孩兒霧香真人馮吾,與烈火祖師、毒龍尊者、史南溪俱是莫逆之交。應了史南溪之約前來,正行之間忽然看見下面山谷中有條似龍非龍,虎頭藍鱗,從未見過的異獸。落下遁光,那駝子正說要將你處死,是我用法寶飛劍將駝子趕走,將你攝到此地。用泉洗去你臉上的血泥,又用我身帶仙丹將你救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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