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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百禽道人 天魔妖舞(3)


  他腳下踏定的一個女子,通體赤身,一絲不掛,並沒有絲毫害怕神氣,不時流波送媚,手腳亂動,做出許多醜媚和他挑逗。祇急得穹頂外面令牌上面的辛辰子吼嘯連聲,唁唁惡詈。那綠袍老祖先時好似大醉初醒,神態疲倦,並不作甚理會。待有半盞茶時,倏地怪目一睜,裂開血盆大口動了一動,便聽一種極難聽的怪聲從地底透出。

  綠袍老祖隨著縮回長臂,口皮微動,將鳥爪大手往地面連指幾指,立刻平地升起兩幢火花,正當中陷下一個深穴,彩焰過處,火在穴平。

  那七個妖人卻已擁著兩面妖牌跪在當地,四人俱沒有看清是怎樣進去的。估量那赤身女子定是辛辰子當初失去的妖婦無疑。這洞雖有許多石穴,可是大小方式如一,急切間看不出那裏是通文蛛的藏處,綠袍老祖現身醒轉,更是不敢妄動,祇得靜以觀變,相機而動。

  那妖婦見辛辰子身受那般慘狀,絲毫沒有觸動前情,稍加憐惜。反朝上面綠袍老祖說了幾句什麼,倏地從綠袍老祖腳下跳起身來,奔向辛唐二人面前,連舞帶唱。雖因穹頂隔斷聲息,笑語不聞,火焰之中,祇見玉腿連飛,玉臂忙搖,股腰亂擺,宛如靈蛇顫動。頭上烏絲似雲蓬起,眼角明眸,流波欲活,妖婦原也精通妖法,倏地一個大旋轉,飛起一身花片,繽紛五色,映壁增輝。再加上姿勢靈奇,柔若無骨,越顯色相萬千,極妍盡態,雖說是天魔妖舞,又何殊仙女散花!

  偏那辛辰子,耳聽浪歌,眼觀艷舞,不但沒有憐香惜玉之心,反氣得目眥欲裂,獠牙咬碎,血口亂動,身軀不住在牌上掙扎,似要攫人而噬。招得綠袍老祖嘻開血盆大口,妖婦也乖覺,竟不往令牌跟前走近。見那七個妖人俱都閉目咬唇作俯伏,不敢直立,知道他們心意為難,益發去尋他們的開心。不時舞前去,招得這些妖人欲看不敢,不看不捨,恨得牙癢筋麻,不知如何是好!

  妖婦正在得意洋洋,不知怎的不小心,一個大旋轉,舞過了勁,舞到辛辰子面前。媚目瞬處,不禁花容失色,剛櫻口張了兩張,似要想用妖法遁了開去。那辛辰子先時被妖法禁治,奈何她不得,本已咬牙裂眥,憤恨到了極處,這時一見她身臨切近,自投羅網,如何肯饒?拚著多受苦痛,運用渾身氣力,一顆猙獰怪頭平空從頸腔子裏長蛇出洞般暴撐出去有丈許長短!裂開大嘴獠牙,便往妖婦粉光緻緻般大腿上咬去!

  座上綠袍老祖見妖婦飛近辛辰子面前,知道辛辰子也是百鍊之身,得過自己真傳。雖然元神禁制,身受荼毒,祇不過不能動轉,本身法術尚在!就防他要下毒手,還未及行法禁阻,妖婦一隻腿,已被辛辰子咬個正著!

  綠袍老祖一看不好,將臂一抬,一條鳥爪般的手臂如龍蛇夭矯般飛將出去,剛將辛辰子的細長頸頭抓住,血花飛濺,妖婦一條嫩腿業已被辛辰子咬將下來。同時辛辰子連下巴和頭頸俱被綠袍老祖怪手掐住,想是負痛難耐,口一鬆,將妖婦的斷腿吐落地面。

  綠袍老祖自是暴跳如雷,將手一指,一道濃煙彩霧先將辛辰子連頭罩住。嘴裏動了幾動,搖晃著大頭長臂,從座上緩緩走了下來。一手先將妖婦抱起,一手持了那條斷腿,血淋淋的與妖婦接上。手指一陣比劃,祇見一團彩煙圍著妖婦腿上盤旋不定,一會工夫竟自聯成一體。妖婦原已疼暈過去,醒轉以後,就在綠袍老祖手彎中指定辛辰子,咬牙切齒,嘴皮亂動。

  綠袍老祖見妖婦回醒還原,好似甚為忻喜,把血盆大嘴撮了兩撮,仍抱妖婦慢騰騰的回轉坐位。坐定以後,將大口一張,一團綠火直往辛辰子頭上彩焰中飛去。那綠火飛到彩煙裏面,宛似萬花齊放,爆散開來。彩煙頓時散開,化成七溜綠火,似七條小綠蛇一般直往辛辰子七竅鑽去,頃刻不見。妖牌上面的辛辰子想是痛苦萬分,先還死命在妖牌上掙扎,不時顯露悲厲的慘笑,末後連掙扎都不見,遠遠望去,祇見殘肢腐肉顫動不息。

  這原是邪教中最惡辣的毒刑「鎖骨穿心小修羅法」,本身用煉就的妖火,由敵人七竅中攻入,順著穴道骨脈流行全身。那火並不燒身,祇是陰柔毒惡,專一消鎔骨髓,酸人心肺。身受者先時祇覺軟洋洋的彷彿春困神氣,不但不覺難受,反覺有些舒泰,及至邪火在身上順穴道遊行了一小周天,便覺奇癢鑽骨穿心,沒處抓撓,比挨上幾十百刀還要難受。接著又是渾身骨節都酸得要斷,於是時癢時酸,或是又酸又癢,同時俱來,本身上的元精真髓也就漸漸被邪火耗煉到由枯而竭,任你是神仙之體,祇要被這妖火鑽進身去,也要毀道滅身!不過身受者固是苦惡萬分,行法的人用這種妖法害人,自己也免不了消耗元精。所以邪教中人把這種狠毒妖法非常珍惜,不遇深仇大恨從不輕易使用。

  綠袍老祖本來打算零零碎碎給辛辰子多受些極惡毒的非刑,及見他將心愛的人咬斷一截嫩腿,因所有妖法非刑差不多業已給他受遍,恨到極處才將本身煉就的妖火放將出去。還恐辛辰子預為防備,行法將身軀氣肉化成朽質,減去酸癢,先將妖霧罩住他的靈竅,然後施展那「鎖骨穿心小修羅法」,擺佈了個淋漓盡致,約有半個時辰,估量妖火再燒下去,辛辰子必然精髓耗盡,再使狠毒妖法便不會感覺痛苦,這才收了回來。嘴皮微微動了幾動,旁立七個妖人,分別站好方向,手上妖旛擺動,先放起一層彩綃一般的霧網將辛唐二人罩定,祇向裏一面留有一個尺許大小洞。

  那唐石早已怵目驚心,嚇得身體在妖牌上不住的打顫。這時一見到輪到他,越發頭腿一齊亂動,望著綠袍老祖同那些妖人,帶著一臉乞憐哀告之容。辛辰子仍是怒眥欲裂,拚受痛苦。綠袍老祖祇獰笑了一下,對著懷中妖婦不知說了句什麼,妖婦忙即站起,故意裝作帶傷負痛神氣,肥股擺動,一扭一扭的扭過一旁,遠遠指著霧網中辛唐二人戟手頓足,似在辱罵。

  綠袍老祖將袍袖一展,先是一道黃煙筆也似直飛出去與霧網孔洞相連,接著千百朵金星一般的惡蠱由黃煙中飛入霧網,逕往辛唐二人頭身撲去。雖然外面的人聽不見聲息,形勢亦甚駭人。那些金蠶惡蠱已有茶杯大小,煙光之下看得甚清晰。祇見這些惡蟲毒蠱,展動金翅,在霧紗冰綃中將辛唐二人上半身一齊包沒,金光閃閃,彷彿成了兩個半截金人,也看不清是啃是咬,約有頓飯時頃,綠袍老祖嘴皮一動,地底又發出嘯聲,那些金蠶也都飛回,眾妖人俱將妖霧收去。

  四人再往兩面妖牌上面一看,辛唐二人上半截身子已然穿肉見骨,更沒有一絲血跡。兩顆大頭已被金蠶咬成骷髏一般,白骨嶙峋,慘不忍睹。綠袍老祖好似甚為快意,裂開大嘴獰笑了笑。妖婦見事已完,趕將過去,一屁股坐在綠袍老祖身上,回眸獻媚,互相說了兩句,在旁七個妖人便趕過去將兩面妖牌放倒。

  辛唐二人原都是斷了一隻臂膀,一手二足釘在牌上,有一半身軀還能轉動。辛辰子畢竟惡毒刁頑,勝過旁的餘孽,不知用什麼法兒,趁眾人不見,拚著損己害人,壓了一個金蠶蠱在斷臂的身後。那惡蠱受綠袍老祖妖法心血祭煉,辛辰子元神受了禁制,勉強壓住,弄牠不死。及被金蠶在身後咬他的骨頭,雖然疼痛難熬,還想弄死一個是一個,略為雪憤,咬定牙關不放。這時一見妖婦又出主意要收拾他,來翻令牌的又是適才和自己口角過的為首妖人,早就想趁機離間,害他一同受苦,這時見他身臨切近,不由計上心來,忍痛將斷臂半身一抬。那惡蠱正嫌被壓氣悶難耐,自然慌忙鬆了口飛將出去,迎頭正遇那和辛辰子口角的妖人,這東西除綠袍老祖外見人就害,如何肯捨!比箭還疾,閃動金翅直往那妖人臉上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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