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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看到這個動作的,可能只有一個人,那人是高斯,高斯一看到「老鼠」的手伸進了別人的衣袋中,他就大聲叫了起來,但是他只叫了一聲就停了口。

  因為他知道人家是聽不到他的叫喚的,他雖然可以看到那種情形,但是他卻距離那家皮裘店十分遠,隔著一條馬路,而且,他在二十層樓上。

  簡言之,高斯之所以會看到那「老鼠」的手伸進了那中年人的口袋之中,全是因為,他恰好將雙眼湊在一具倍數十分大的望遠鏡中之故。

  望遠鏡的倍數是一百二十倍,在望遠鏡中,他甚至可以看清「老鼠」在得意地眨著眼。

  「老鼠」這個人,高斯並不陌生,他的樣子像老鼠,所以他的綽號就叫「老鼠」,他是大都市中必然存在的人物:小偷兼扒手。

  高斯和他認識,是高斯前兩年,正熱中於拍攝下層社會的生活照片之際,他和「老鼠」有過一星期以上的友誼。而這種友誼,以「老鼠」偷走了他一套價值不菲的攝影器材,變賣掉了而告終。

  高斯並沒有看到那中年人走進皮裘店去的情形。因為他剛拿起望遠鏡來,他繼續看下去,又看到突然之間,「老鼠」的手中,多了一隻很大的黑鱷魚皮的銀包。然後,「老鼠」的身子突然縮了一縮,就像老鼠一樣地消失在人群中了。

  那中年人根本沒察覺,還在怔怔地望著櫥窗。

  高斯忙放下了望遠鏡,走出房間,下了樓,過了馬路,當他來到那皮裘店前的時候,那中年人仍然站在櫥窗前。

  那中年人望著櫥窗中的那個木偶,面上現出十分難以形容的神色來。

  高斯伸出手來,已準備去拍那中年人的肩頭,告訴他所遭受的損失了。可是,突然之間,他卻改變了主意。因為在那樣的情形之下,他如果去告訴那中年人,他的銀包已被人偷去了,那麼高斯自己就處在最大的嫌疑地位之中了。

  高斯雖然是一個很熱心的標準市民,但是,他卻也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當他退開了一步之後,他心中立時想到了一個更好的辦法,他想,那中年人失了銀包,一定會去報警。而他則可以去找「老鼠」,只要找到了「老鼠」,就可以逼「老鼠」將偷到的東西交出來。

  那樣,他要做的事,只是去找「老鼠」而已。

  所以,高斯不但退開了一步,而且繼續退了開去,他轉進了橫街,截住一輛計程車。在過去和「老鼠」有友誼的時候,「老鼠」曾帶高斯到他的家中去過,高斯估計他沒有搬家,也估計「老鼠」得手之後,第一件事便是趕回家去,看看他究竟偷到了甚麼。

  計程車在半小時之後,停在一條十分污穢的街道口上。那條街道,窄小得除了腳踏車之外,沒有任何車子可以開得進去。

  高斯下了車,避開了迎面撞過來,拖著鼻涕,骯髒不堪的兒童。走了十來碼,到了一個黑漆漆的門口,從那門口望進去,可以看到一道十分陡斜的樓梯,在樓梯口,有一個人縮著身子,坐著。

  高斯也不叫那人讓開,因為他知道叫也沒有用的,世界上只有一樣東西可令得這種人由死人變成活人,那就是海洛英。

  高斯逕自在那人的身上,跨了過去,那人一動也不動,甚至連眼珠也不轉動一下。高斯踏上了那樓梯,他才一踏上去,樓梯所發出的那種不勝負荷的呻吟聲,就像是整座樓立即要塌下來一樣。

  高斯一直向上走著,到了三樓。

  第二章

  三樓一共有四個門,高斯還記得,「老鼠」的住所,是左邊第一個門。他一伸手就推開了那扇板門,住在這種地方,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根本不必在門上下鎖,除非是神經病院逃出來的人,否則誰會來光顧這地方?

  門內很黑暗,窗上積滿了灰塵,在厚的積塵上,畫了不少裸體女人,想不到「老鼠」還頗有些美術才能,畫出來的裸女居然各自姿勢不同。

  房間大約只有七十平方呎,除了一張板床,和一股難聞的氣味之外,沒有別的甚麼了。

  高斯掩上了門,就在板床上坐了下來,等著。

  他沒有等多久,就聽到木樓梯上有人走上來的聲音,高斯連忙站起來,站到門旁。

  來的果然是「老鼠」!

  「老鼠」突然推門進來,他一進門,一揚手,便將那銀包,拋到了床上,然後,他手舞足蹈地唱著,道:「手到啊……拿來……」

  他才唱了一句,高斯已經道:「老鼠,別唱了!」

  「老鼠」的反應之快,實在出乎高斯意料之外,他竟然一個轉身,「呼」地向門外沖出去,他撞在門上,但是那扇門卻被他撞了開來。

  門一撞開,他人也飛了出去,接著,便是轟轟隆隆一陣響,「老鼠」一定已從樓梯上,疾滾了下去,高斯連忙向門外看去。

  只見「老鼠」滾到地上,一躍而起,已經奔得看不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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