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震八方(116)_倪匡

一一六

　　半邊上人則道：「我們再向前去看看。」

　　―行人等，又向前走了過來，他們離萬大成和小鈴子本就不遠，兩人雖然是貼牆而立，但是當眾人再向前走之際，如何會看不到他們？

　　童大力走在最前面，首先看到了萬大成，他「咦」的一聲，而隨著他那一聲響，別人也全看見萬大成了。只不過由於萬大成的身子略轉了一轉，遮住了小鈴子，是以各人暫時還未曾看到她。

　　所有的人看到了萬大成，不禁盡皆發呆，他們各人的身上，連半邊上人在內，自然是濕淋淋的，那是因為他們全是和馬芳珠一樣，是由那道急驟的溪流之中，沖進後谷，又走進地道中來的。

　　在那麼急驟的溪水中被沖得翻翻滾滾，武功再高，也難免全身盡濕，是以當他們看到萬大成的身上，一滴水也沒有之際，他們全都大是奇怪。

　　半邊上人踏前兩步，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萬大成硬著頭皮，道：「我……我是走進來的。」

　　萬大成那樣的回答，可以說是沒頭沒腦至極，但是半邊上人一聽，便已聽出了其中的溪曉來，忙問道：「你是從何處走進來的？」

　　萬大成只覺得躲在自己背後的小鈴子，抖得更是厲害，他苦笑著，道：「就是剛才林子中的那間屋子，屋中有一條地道，我就是從那裡走過來的。」半邊上人眉向上揚，道：「奇怪，原來另有那麼簡捷的道路通到後谷來的，喂！躲在你身後的是什麼人？」

　　半邊上人那句話問了出來，小鈴子的身子，反倒不抖了，她知道自己再躲也躲不過了，便索性跨出了一步，勉力鎮定心神，道：「是我。」

　　小鈴子突然在萬大成的背後出現，眾人盡皆愕然，而半邊上人其實也未曾看見小鈴子，只不過他的武功十分高，聽出萬大成的氣息雜亂，若只是一個人，是絕不會有那樣情形的，所以他才肯定在萬大成的身後有人躲著，但他也不知那是小鈴子。

　　這時小鈴子一跨出來，他才「哼」的一聲，道：「原來是你，喂！你的眼怎麼了？」

　　此時，任何人只要向小鈴子看上一眼的話，定然立時可以看出小鈴子雙眼之中，已沒有了瞳子，而只是一片淡青色，那種詭異的雙眼，人人看了，心頭都不免吃上一驚的，連半邊上人也不能例外。

　　小鈴子心知自己再被半邊上人看到，又有魔教中的那麼多高手在，那是一定難有倖免的，是以她也豁了出去，冷笑一聲道：「不幹你事。」

　　半邊上人正待發作，只聽得蒲冰道：「上人，她的雙眼，是中了青瘴之毒。」半邊上人一呆，道：「你是說——」蒲冰立時又道：「不消說，枯葉老人的假旁門三寶，一定落在她的手中了。」

　　半邊上人自己是曾在小鈴子的手中將追月劍奪了過來的，是以他心中有數，知道小鈴子和旁門三寶，確然有莫大的關係。

　　他直視著小鈴子，如果小鈴子能夠看到他那種淩厲至極的目光，那麼她一定會戰慄的了，但小鈴子卻根本看不見，反倒是萬大成吃了一驚，失聲道：「你……你想對她怎樣？」

　　半邊上人對萬大成的話，恍若無聞，又向前走出了兩三步，道：「小鈴子，旁門三寶中的兩件在你的身上，第三件《九天秘笈》，一定也在你處了，是不是？」

　　小鈴子答道：「是。」

　　半邊上人想不到小鈴子一口承認，心中也是一喜，忙道：「拿來給我，饒你不死。」

　　小鈴子道：「遲了。」

　　半邊上人又踏出了一步，萬大成連忙身形閃動，遮在小鈴子的身上，可是半邊上人手伸處，一把抓住了萬大成的胸口，將萬大成直提了開去。他厲聲道：「什麼叫做遲了？快拿來！」

　　小鈴子目雖不能視物，但是她的耳力卻靈敏至極，她聽得出萬大成正在喘著氣，氣息雖然急，但是卻並沒有受傷。

　　她一字一頓，道：「我說遲了，是因為那《九天秘笈》，已被我撕碎了。」蒲冰立時道：「上人，那本《九天秘笈》，也是枯葉老人假造的，但是真的秘密，卻是三頁天蠶絲織成的薄絹，是撕之不碎的。」

　　半邊上人道：「小娃娃，你聽到了沒有？那三頁秘笈，快交出來。」

　　小鈴子怪聲怪氣地笑了起來，道：「也遲了，我已將之吞了下去，只怕你就算剖開我的肚子，也不能再得到這三頁薄絹了。」

　　半邊上人一聲怪叫，突然一伸手，五指如鉤，已抓住了小鈴子的頭頂，道：「我將你……我將你……」

　　他連說了兩聲「我將你」，卻未曾說出下面的話來，顯是他的心中，不知要用什麼方法炮製小鈴子，才能泄心頭之恨。

　　而小鈴子這時，頭頂已被半邊上人的五指緊緊抓住，她的心中，也是緊張至極，耳際聽得半邊上入的心跳之聲，也可以聽得半邊上人氣血運行之聲，更聽得半邊上人的右半邊臉上，傳出了一種十分奇異的聲音來，像是他體內真氣，一運到他右半邊臉上，便被什麼所阻一樣。小鈴子的心中突然一動，感到了一線生機。

　　她立時道：「上人，你別再發怒了，你若是再發怒的話，只怕你真氣運行，到了右半邊臉，四分、舍池、六迎、巨骼、九分諸穴之際，更是不利，越是發怒，便越是大大地不妙了。」

　　小鈴子那幾句話，一路在說，半邊上人銅頭罩之外的半邊臉上，面色也一直在變，等到小鈴子講完，半邊上人突然松了手，退出了兩步，道：「你，你怎麼知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他那兩句話的聲音，尖利至極，令得所有的人，都嚇了一大跳，面面相覷，不知所措。但小鈴子卻是例外，她冷冷地道：「我是聽出來的。」

　　半邊上人的聲音，甚至發起顫來，道：「你……你是聽出來的？難道……難道竟已那麼嚴重，你……竟可以聽出來了？」

　　半邊上人半邊面上，之所以要罩上銅頭罩，絕不是企圖戴上銅頭罩有什麼好看，是多年之前，他在練功之際，真氣走入岔道，他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躥入岔道的那股真氣，逼進了足陽明經，聚於面頰之上，其位置恰好在「六迎」、「四分」、「巨胳」、「九分」四個穴道之間。

　　這股真氣，被聚於面頰之內，雖然不能亂奔亂躥，再令得他走火人魔，但是卻令得他面頰之上的肌肉扭曲，筋脈綻露，變得可怕至極，簡直如同鬼怪一樣，是以他才特製了一個青銅面罩，將半邊面一齊遮了起來的。

　　這件事，可以說除了半邊上人一個人之外，再也沒有第二個人知道。而半邊上人多年來，不知費盡了多少心血，想將那股真氣化去，但是卻未能成功。

　　直到最近，他才聽得人說起，在旁門三寶的《九天秘笈》之中，載有化解之法，是以他才又在江湖上走動的。他的武功雖然高，但是真氣運轉，卻不能暢通全身，而要避開足陽明經中的幾個要穴，那實在是內功上一個極大的缺點，可以給敵人趁隙進攻的。

　　是以，半邊上人對這件事，一直諱莫如深，他只當是再也不會有人知道的了，偏偏卻遇上了聽覺變得極其靈敏的小鈴子，再加上他在盛怒之下，真氣運轉更快，以致被小鈴子聽了出來。

　　小鈴子極為機靈，她一聽出了那一點，便知道那是半邊上人的一大弱點。而今又聽得半邊上人的聲音之中，充滿了恐懼，是以她更是有了主意，立時道：「那倒也不見得，雖然嚴重，還是有辦法的。」

　　半邊上人疾聲道：「什麼辦法？」

　　小鈴子舒了一口氣，其實她何嘗有辦法，但是她卻知道，半邊上人因為他真氣運轉不順一事，感到極大的困擾，不惜一切代價，想要改變這種情形。他如此急於要《九天秘笈》，一聽說《九天秘笈》已被自己吞了下去，便大發其急，只怕就是在《九天秘笈》上載有化解之方。

　　那麼，她就可以利用這一點了。

　　小鈴子立時伸出手來，道：「你先將追月劍還了給我再說。」

　　半邊上人做夢也料不到小鈴子忽然會提出了那樣的一個要求來，他怒道：「放屁！我一伸手，便將你頭須捏碎了，你還說什麼？」

　　小鈴子此際，成竹在胸，更是一點兒不怕，又冷然道：「不待你伸手，我自己真氣逆運，也立時可以震斷心脈而死的。」

　　半邊上人聽了，張大了口，無話可說。

　　小鈴子又道：「將追月劍給我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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