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震八方(114)_倪匡

一一四

　　小鈴子的抖動停止了，她雙眼仍然睜著。不論她的雙眼睜得多大，她眼泣只是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到。蒲冰早知道了旁門三寶的秘密，小鈴子也想起自己在玉門關外初見到蒲冰的情形，蒲冰只說要尋找她師父，那時自己得了旁門三寶，而且師父也已死在劍下……

　　小鈴子想起了那些經過來，心中實在不知是什麼滋味。她手在炕上按著，亮了半晌，才道：「那麼，真的旁門三寶，也只有追月劍是在枯葉老人的身上，其餘兩件，卻在何處？」

　　萬大成道：「據蒲谷主說，那《九天秘笈》，只有三頁，夾在假造的小冊之中，那玉盒在何處，就不知道了。」

　　小鈴子像是在自言自語，喃喃地道：「只有三頁？莫非就是我吞下去的三頁？」

　　萬大成道：「只怕多半是，我告訴過你，那三頁上所載的氣功秘訣，十分奧妙，你卻又吞下肚去，現在，我們卻練不成了。」

　　小鈴子聽得萬大成的話中，大有埋怨她的意思，心中也不禁吃了一驚。她不說自己吞下了那三頁薄絹之後，在暖玉上練功，大有進境，只怕說了萬大成更惱了自己，她此際雙目已瞎，就算是武功再高，也是非要萬大成陪在身邊不可，是以她忙裝著可憐的聲音，道：「萬大哥，那時我雙目已瞎，卻也無法知道是真是假，我只知那是害人的東西，我已受了害，不想……連累了爾，是以才將之吞下去的。」

　　別說萬大成的心中，本來就沒有埋怨小鈴子之意，就算有，在聽了小鈴子那樣說法之後，他也決計不會存什麼芥蒂了。

　　他忙道：「我並沒有怪你之意，只不過我看我們還是快設法離開的好。」小鈴子一咬牙，道：「不，你到外面去替我守著。」

　　萬大成歎了一聲，又轉身走了出去。這時候，他真是提心吊膽，唯恐半邊上人他們忽然出現。

　　他又不敢離開那茅屋太遠，只是在屋子的周圍團團亂轉，好不容易又孩過了兩個時辰，他又掀開獸皮，探頭進屋中望去。

　　只見小鈴子仍然坐在炕上，頭上白氣蒸騰，面帶笑容。而令得萬大成錯愕不止的是，小鈴子面上的皺紋，又已消失了，不但看起來一點兒也不老，而且容光煥發，似乎比以前更加嬌豔得多。

　　萬大成看了片刻，心中正決不定是不是走進屋子去，忽然看到小鈴子經開了口，叫道：「萬大哥，你不在外面守著，卻在門口張望做甚？」

　　萬大成吃了一驚，忙道：「你……你怎知我在門口張望，難道你……」小鈴子搖頭道：「不，我什麼也看不到，但是我卻聽到你的腳步聲，也明到你掀起獸皮的聲音。」

　　萬大成又呆了一呆，因為他在向前走來之時，腳步十分之輕，在掀開售皮之際，更可以說一點兒聲音也沒有，如何小鈴子便會聽到了？

　　他輕輕又向前面出了一步，那一步，更是屏住了氣，輕是可以，可是那一腳才踏了下去，小鈴子雙眉便一皺，道：「萬大哥，你在生氣麼？」

　　萬大成忙道：「沒有啊！我生什麼氣？」

　　小鈴子道：「你不生氣，何以你的腳步如此之重，倒像要將屋子踏穿似的。」

　　萬大成實是又驚又喜，道：「小鈴子，我的腳步放得再輕沒有，那是你的耳力大進了。」

　　小鈴子一怔，道：「有那樣的事？你且別出聲，讓我再聽聽看，可聽得什麼細微的聲音。」

　　萬大成立在門口不動，小鈴子側起頭聽著，過了片刻，只見她面上再過十分奇異的神色來，道：「萬大哥，你來聽聽，這炕下……好像有人在走動！」萬大成剛才放輕了腳步在走，聽得小鈴子說他的腳步重，他心中高興只因小鈴子雙目已瞎，但耳力大進，以耳代目，總比較好些。而且小鈴子耳力如此之強，自然是因為她的內力已經突然變得十分深湛之故。萬大成卻不知道她的內力何以會突然變得深湛，但總是好生代她高興。可是突然之間！萬大成卻又聽得她說，那炕下似乎是有人在走動，那分明是胡言亂語了，大成心頭，自不免黯然。

　　那屋子的鋪坑下面，有人在走動，這件事，連小鈴子自己也是不十分相信的。她是何等聰明之人，聽得萬大成那樣講，自然明白萬大成的意思。然而，她卻又的的確確，聽到隱約有腳步聲自下傳了上來。

　　她並不出聲，只是側轉身，將耳朵貼在炕上所鋪的那塊暖玉之上。她耳朵一貼了上去，那腳步聲聽得更加清晰，小鈴子忙道：「萬大哥，那是真的，不信你來聽聽，你將耳朵貼在玉上，一定也可以聽到聲息的。」

　　萬大成向前走去，直到此刻，他才看到那炕上所鋪的，竟是一大塊十分光潔滑潤的白玉。

　　看到炕上鋪著那塊白玉，萬大成的心中已是一奇，及至他將耳朵貼了上去，只覺得一股暖氣，十分舒適。他心中更奇，可是他仔細聽去，卻什麼聲音也聽不到。而小鈴子則頻頻在問，道：「聽到了沒有？腳步聲好像漸漸近了，咦！又漸漸遠了。」

　　萬大成卻始終什麼也聽不到，自然也無法回答小鈴子的話。

　　又過了一盞茶時，小鈴子坐直了身子，道：「那腳步聲越傳越遠，聽不到了，真奇怪，剛才又已非常之近，幾乎就在炕的下面——」小鈴子講到這裡，突然住口不言。

　　萬大成忙抬起頭來，他一看小鈴子的神情，便道：「小鈴子，你想到了些什麼？」

　　小鈴子的確是在那一刹間想到了什麼。萬大成一問，她便道：「萬大哥，你想想，我確然聽到了腳步聲，那是什麼緣故？」

　　萬大成想說「那是你聽錯了」的，但他想了一想，卻將那句話忍了下去，未曾說出來。

　　小鈴子則已接著道：「萬大哥，這還不明白麼？這裡一定是一個暗道的入口，剛才我們聽到的腳步聲，是一個在暗道中行走的人傳上來的。」

　　萬大成吃了一驚，經小鈴子一提醒，他立時覺得大有道理，而那屋子下面，如果真是有暗道的話，一定是極其重要的所在了。萬大成遲疑著，道：「如果這裡是暗道的入口，那人為什麼不上來？」

　　小鈴子又道：「可能他不知道，我聽那腳步聲十分匆忙，那人或者是被困在地道中的。萬大成，我們被困在這裡，也不是辦法，如果有暗道可以離去，自然最好，你且找一找，看可有什麼機關按鈕？」

　　萬大成沿著屋，四下搜尋著，小鈴子也已跳下了炕，在一旁等著，可是過了許久，卻仍無所獲。萬大成歎了一聲，道：「我看——」他才講了兩個字，只見小鈴子手在炕沿上推著，炕上的那塊暖玉，已在向外移動，原來那玉，只得一寸來厚而已。萬大成忙道：「小鈴子，還是你發現了秘密，看來你雖然瞎了眼，但——」萬大成本來是想稱讚小鈴子兩句，讓小鈴子心中高興的，但是他話還未曾講完，小鈴子神色已然大變，萬大成也知自己失言，連忙住了口。

　　小鈴子苦笑了一下，道：「萬大哥，你別怪我，禿子總怕人提瘌痢的，以後，你再也別在我面前提及……提及我的雙眼。」

　　萬大成的心中好生歉然，道：「我記得了，你再用力推，我和你一起推。」他們一齊推出，那一整塊暖玉漸漸移開，玉下有兩尺見方的一個洞，可以看到有紅磚砌成的梯級，通向下面去，下面黑沉沉的，也不知有多深。

　　小鈴子迫不及待地問道：「你看到了什麼？」

　　萬大成道：「的確是一個地道的入口。」

　　小鈴子忙道：「還等什麼，我們快下去。」

　　萬大成道：「不知道這下面是什麼所在，我們……」

　　小鈴子不等他講完，便道：「傻瓜，那下面自然是魔教一等一的秘密所在，無意中叫我們發現了，我們摸進去，一定可以得極大的好處。」

　　萬大成還在背後，道：「可是剛才你又說聽到有人走動的聲音？」

　　小鈴子道：「那更不必怕了，我耳力如此靈敏，地道中漆黑一片，我卻比亮眼人有用得多了，你要是不下去，我一個人去。」

　　萬大成拗不過小鈴子，便道：「好，我先下去，你跟在我後面。」

　　小鈴子拉住了萬大成的衣服，兩人一齊從那地洞中走了下去，走下了約有三五十級梯級，才走到了地頭，前面乃是一條十分狹窄的通道，只能容一個人走過。

　　小鈴子不斷地在問：「可看見什麼？可看見什麼？」

　　萬大成用盡了目力，可仍是什麼也看不見，他們走出了丈許，前面卻已到了盡頭，萬大成不提防地道如此之短，一不小心，「砰」的一聲，額頭在盡頭處的牆上，撞了一下。

　　他連忙站定，道：「前面已沒有了去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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