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震八方(50)_倪匡

五〇

　　小鈴子其實，並不是想問他這個問題，小鈴子想問的是：為什麼你要將旁門三寶給我，或是為什麼你不練九天神功？但是由於她的心中十分亂，所以她究竟會問出什麼來，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然則可以肯定的是，那絕不是醉樵子所說的那件事。然而，醉樵子那樣反問她，令得她的心中，徒然一動，也不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醉樵子又道：「你別心急，我講過給你的，自然給你，你拿去，這便是旁門三寶中的第三件寶物了。」

　　只見他伸手入懷，在懷中摸了片刻，摸出了一隻巴掌大小、扁平的玉盒來。那玉盒只不過半寸來厚，玉質晶瑩至極，一自醉樵子的懷中取了出來，托在他的手中，便令人覺得寶光流轉，非同凡響。

　　醉樵子將那玉盒放在手上，掂了兩掂，一揚手，「呼」的一聲，玉盒便向小鈴子飛了過來。

　　小鈴子衣袖揚起，倏地一捲，便已將那玉盒接住。

　　她先將《九天秘笈》小心放好，才自袖中將那玉盒取了出來，托在手掌之中。只見那玉盒的盒蓋之處，有一道極細的縫，可是卻打不開來。在盒蓋上，刻著許多複雜的花紋，也不是什麼意思。

　　小鈴子不知那盒中的是什麼，一抬頭，剛想問醉樵子時，已聽得醉樵子一面笑著，一面手舞足蹈，向外疾走了開去，小鈴子叫道：「醉樵子。」

　　她心中還有許多話要問醉樵子，不單是關於那玉盒的，也有關於萬大成的，也有關於當年好力堡苦戰的事情的，她全想知道。

　　她自然不肯讓醉樵子就此走去。

　　是以她一提氣，便向前追了上去，一面追上去，一面還不斷地在叫道：「醉樵子，醉樵子。」可是醉樵子這番，一面手舞足蹈，一面向前奔去，卻像是如釋重負一樣，去勢十分之快，小鈴子追了半晌，漸漸追不上了，可是她還是叫著。

　　轉眼之間，醉樵子已轉過了山角，小鈴子身形一個起伏，疾趕了上去，可是，小鈴子的身子，還未曾掠過山角，便突然聽得醉樵子發出了一下十分淒厲的怪叫聲來。

　　那一下怪叫聲，實在驚心動魄至極，令得小鈴子的身子，猛在停下來，幾乎手臂撞在山石之上。她連忙伸手向前按去，一時之間，忘了她手中一直握著追月劍，她手中既然握著劍，那就等於持劍向山石上刺去一樣，等到她發覺這一點時，她想要收勢，卻已然來不及了！只聽得「刷」的一聲響，追月劍竟然直插進了山石之中，一直到柄為止。

　　小鈴子心中又驚又喜，連忙手臂一縮，又將追月劍拔出來，那劍卻是絲毫無損，她將劍插在腰中，用衣服遮好，也就在這時，她又聽到了醉樵子的第二下怪叫聲，同時還聽得他叫道：「你……放開我。」

　　小鈴子聽出，醉樵子發出的聲音，離自己所在處，並不是十分遠，她連忙小心翼翼，向前走出了兩步，躲在一塊大石之後，向前望去。

　　只見醉樵子就在三四丈開外，一個人正在他的前面，右手抓了醉樵子的胸口，那人的貌相十分怪異，生著青滲滲的一張臉，如同僵屍一樣，雙眼發直，瞪住了醉樵子。雖然那人望住的不是小鈴子，但是小鈴子也不由自主感到一股寒意。

　　小鈴子也不知道那是什麼人，但是只要看他一出手，可以將醉樵子當胸抓住，由此也可知，他一定是武功極高的高手。

　　▼第二十一回　神出鬼沒

　　小鈴子連忙屏住了氣息，只聽得那人磔磔笑著，道：「難得啊！難得啊！醉樵子，我有一等一的好酒，我師姐的好酒更多，你肯賞光麼？」

　　醉樵子身子搖擺，看來他在拼命掙扎，但是他的掙扎卻一點兒也不起作用，他的聲音變得十分尖，道：「你放開我，那旁門三寶，我早已送人了，不在我的身上。」

　　那人笑起來，道：「醉樵子，我會相信你的話麼？快取出來，還可饒你不死，幸而叫你遇到了我，若是遇到了我的師姐，你至多得個全屍而已。」

　　醉樵子再度怪叫了起來，道：「我……確實給了一個小姑娘了，我當時將旁門三寶，一齊給她了，她是老禿子的弟子，叫小鈴子。」

　　醉樵子一面說，那人的左手一面已向下按來，對準了醉樵子的頭頂，而且，一寸一寸，慢慢地向下壓去。

　　醉樵子叫得更淒厲了，只聽得他叫道：「小鈴子，你快來，你快來告訴他，旁門三寶在你身上，你一定就在附近，你快出來救我啊！」

　　醉樵子一面叫著，那人的手掌便一面向下壓了下來，那人的掌力雖然蓄而未發，但是掌力卻顯然已將醉樵子的身子一齊罩住，是以小鈴子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額上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地落下，自然，他所叫的一切，小鈴子更可以聽得清清楚楚。但是小鈴子的身子，緊貼在岩石上，一動不動，她甚至連想也未曾想過要動一下身子。

　　那人的手掌越壓越低，醉樵子的叫聲，也越來越是淒厲，一個人不是到了絕望的時刻，是絕不會發出如此可怕的聲音來的。

　　醉樵子將自己死裡逃生的希望，全然寄託在小鈴子的身子上了。那種叫聲，實是任何人聽了，都不免為之心血沸騰，想要助醉樵子一臂之力的。但是小鈴子的身子，仍然和石頭一樣，一動不動。

　　那人的掌心離醉樵子的頭頂，已只有寸許了，只聽得「喀喀喀」三下響。每一下響，醉樵子都發出了一下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來。而那三下響，是起自醉樵子的胸口的，一聽便知道，那人的右手略一用力，已然抓斷了醉樵子的三根肋骨。

　　醉樵子額上的汗更甚，道：「你……打死我……我也是這句話，我將旁門三寶給了人了。小鈴子，你出來說一聲，你一定在附近，你眼看我被他打死，你竟無動於衷麼？」

　　醉樵子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傳入小鈴子的耳中。本來，小鈴子絕不是這樣見死不救的人，但這時，她卻仍然一動也不動。

　　只聽得那人道：「好，你不說，我就打死你。」

　　醉樵子突然怪笑了起來，那人一面威嚇著醉樵子，一面手掌又向下一沉。

　　看那人的樣子，還是想在醉樵子的口中問出什麼來，並不想打死醉樵子，還只是想嚇一嚇他的，但是就在他的手掌向下一沉間，醉樵子的身子，突然向上一挺，頭頂反向那人的掌心迎了上去。

　　那人的掌心，雖然離醉樵子的頭頂，還有半寸許，但是掌心之上，早已凝聚著極強大的力道，而且在他的手掌向下一沉間，力道也向上一壓。恰好在這時，醉樵子的頭頂，疾向上迎來，那人吃了一驚，連忙待要縮手時，如何還來得及？

　　只聽得「噗」的一聲響，等於那人一掌擊中了醉樵子的頭頂一樣，醉樵子的腦門，立時凹陷了下去，而在他的口中，也長長地籲出了一口氣來。

　　只不過他那口氣，只籲得了一半，鮮血便自他的口中，狂湧而出，那人右手一松，醉樵子的身子一軟，跌倒在地上，死於非命了。

　　直到這時，小鈴子的心頭才突突地狂跳起來。她望著醉樵子的屍體，心中問自己：為什麼自己不現身？為什麼竟然見死不救？可是她才想到這一點，便陡地打了一個冷震，忙又在心中道：不能，絕不能動，自己幸而沒有動，自己有旁門三寶在身，怎可以亂動？一定要為自己，怎還能替旁人著想？

　　她這樣一想，頓時覺得十分心安理得，仍然屏住了氣息，一動也不動。

　　只見那人望著醉樵子的屍體在發呆，過了片刻，突然俯身，在醉樵子的身上，搜尋起來。可是，他卻什麼也沒找到。

　　小鈴子心中暗忖：這人武功如此之高，自己就在附近，雖然不出聲，他未必知道，但總是大大不妙，還是快些離去的好。

　　是以，她身子開始向後縮去。可是她才縮了半步，只聽得「嗖」的一聲響，分明是以極高的速度，自遠而近掠了過來，嚇得小鈴子的身子，連忙向前一伏，又伏在岩石之上。

　　她向前看去，只見一條人影，煙也似的投到，身法快絕，根本看不清那是什麼人，而那人則轉過頭去，道：「師姐，是你麼？」

　　那人才講了一句話，那條人影，便徒地在醉樵子的屍體之旁，停了下來，小鈴子這才看清那是什麼，她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

　　來的不是別人，竟是鹽湖鬼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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