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震八方(48)_倪匡

四八

　　卻說小鈴子，在負氣帶著那匹「黑夜飛雪」，穿進了林子之後，她遇到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是以萬大成和馬芳珠兩人，雖然立時趕進了林子，也只見死馬，看不到小鈴子了。

　　原來小鈴子提著韁繩，一奔進了林子，便看到一個黑衣人，正從林中飛撲了出來。

　　那黑衣人的身形，看來十分肥胖，但是因為他蒙著面，而且動作又快，是以根本看不清他是什麼人。而小鈴子一見這個黑衣人，心中便陡地一動。

　　她立時記起，五龍谷主曾說過，死在五龍谷中的丁三郎，正是騎黑馬著黑衣的。而小鈴子她又推斷萬大成的師父，便假扮了丁三郎自五龍谷中逐了出來，那麼，眼前的那黑衣人，豈不就是萬大成的師父？

　　她心思電轉，幾乎在才一瞥見那黑衣人之間，便已想到了這一點，她一張口，就待叫起來。可是，她才張大了口，還未曾出聲，那馬見突然有人迎面撲了過來，立時立了起來。

　　那黑衣人也立時站定了身子，只見他雙手一抱，抱住了一株枯樹，身子猛地向下一沉，一聲巨響，竟硬生生地將那株枯樹弄斷，斷樹樁子，直插進了馬腹之中。那馬雖然神駿，但是也難以當此重創，立時發出了一下淒厲的慘撕聲來。

　　這一下慘嘶聲，便是萬大成和馬芳珠兩人在林外聽到的那一聲。他們兩人，是聽到了馬兒的慘嘶之後，立時趕進林中的。

　　饒是他們兩人趕進林子來，總還要有一段時間的，而在這一段極短的時間中，林子之內，卻又生出了變化。

　　馬腹一穿，小鈴子的身子，陡地向上拔起，自馬背上直翻起來。

　　這時候，馬兒在地上打著滾，血流遍地，而小鈴子身在半空之中，向著那黑衣人疾撲過去，她也不管那黑衣人究竟是什麼人，自己是不是他的敵手，只顧撲了過去，先聲已是奪人。

　　那黑衣人身形一凝間，卻是轉身便逃。

　　黑衣人一逃，小鈴子的膽子更是壯了不少，立時向前直落下去，幾個起伏，眼看便要追近，可是前面黑衣人的去勢，陡地加快。

　　黑衣人的身形一快，小鈴子不得不加勁追上去，這時候，他也聽到了萬大成和馬芳珠倆的叫聲，但是她一則負氣，二則這時她只想追到那黑衣人若是一開口，定然腳下會慢一慢，那就再也追不上了。

　　所以，小鈴子並沒有出聲，只是一個勁兒地追了上去，轉眼之間，兩人便穿出了林子，眼看前面的黑衣人已越來越近了，小鈴子五指如鉤，「呼」地一抓，便向前疾抓而出。

　　這時間，她離那黑衣人只不過兩三步遠，而她在發出這一抓時，身子還陡地向前穿了一下，看來，那一抓，實是萬無抓不到之理由。但是，當她五指向下抓去眼看不可以抓住對方的肩頭之際，黑衣人的身子，突然向側一斜。

　　那一斜的方位，可以說是奇特到了極點，小鈴子一抓便抓了個空。

　　而更奇的事，還在後面，那黑衣人一側之後，身子突然倒撲了過來。小鈴子嚇了一大跳，連忙身形一扭，那黑衣人「呼」的一聲，在她的身旁掠過。

　　而那黑衣人一到了小鈴的背後，抬腳便踢，這一腳，不要說是小鈴子，就算是武功再高的高手，也是逃不過去的。

　　電光石火之間，只聽得「砰」的一聲響，那一腳，正踢在小鈴子的腰際。

　　那人有了這樣的一個好機會，本來一腳將小鈴子踹得鮮血直噴，命喪當場，也不是什麼出奇的事，但是那一腳的力道，卻又不是十分強，只踢得小鈴子突然向前，跌出了兩三步。

　　這一跌出，小鈴子的心中，實是又驚又喜，不由自主地喘起氣來。

　　她被對方踢中了一腳，那自然是令得她大為驚駭之事，但是在—刹間，她卻也頓時想那的身法，如此巧妙，如此神奇，那一定是「斷山八卦步」，而這門神奇的輕功，正是醉樵子的唯一絕技。而那黑衣人，不是醉樵子是誰？

　　本來，事情是零零碎碎的，但這時，當小鈴子肯定了那黑衣人是醉樵子，而她又早已斷定那黑衣人是萬大成的師父，是以零零零碎碎的事情，便穿起來了。

　　小鈴子一面緊張地喘著氣，一面疾轉過身來。但是敢情兒是醉樵子向小鈴子踢出了一腳之後，立時轉過身便逃的，是以她一轉過身來時，醉樵子已然在五六丈開外了。

　　小鈴子知道醉樵子的輕功好，當年他在好力堡帶了馮夫人逃走，帶著一個人，而且沒有一人追得上他，自己想去追他，實是希望渺茫。可是，小鈴子卻又想起，剛才醉樵子不是就給自己追上過麼？看來這些年來，他住在五龍谷中，不肯在萬大成面前展露輕功，經久不練，輕功一定退步了不少，不然，剛才何以自己能追得上他？

　　小鈴子這樣一想，頓時信心百倍，立時真氣連提，「嗖嗖嗖」地追了上去，可是，醉樵子的身形，究竟快絕，轉眼間便失去了蹤影。，小鈴子心有不甘，仍是團團轉看，在找尋著醉樵子的下落，一面叫道：「醉樵子，你不必躲了，我已知你是醉樵子，你還躲什麼？」

　　小鈴子在山中大叫大嚷，這時，馬芳珠和萬大成兩人，進了山洞之中，否則，兩人就算見不到小鈴子，也必然可以聽到小鈴子的聲音而循聲找到她的。

　　小鈴子找了許久，足足一個時辰過去了，仍然不見醉樵子的蹤影，她心中已然以為沒有希望了，是以坐在一塊大石上，暗自生氣。卻不知就在這時，她突然聽得，在大石的那面，竟有人的喘息聲在斷斷續續，傳了過來。小鈴子一開始，還不相信自己有那麼好的運氣，但是她聽到了大石的另一邊有人，仍是爬上去看個究竟。

　　她不動聲色，爬上了大石，向下看去，只見醉樵子仍然一身黑衣，但是蒙面的黑布，卻又除了下來，一直大口喘氣，而他的臉色，是一種可怕的灰白色。

　　那種灰白色，簡直不像是生人的臉色，倒像是用手指去一碰，立時便會掉落下來的腐皮敗肉一樣。

　　才一看到那種臉色之際，小鈴子的心中，害怕至極，但是她立時想到，醉樵子在五龍谷中，經年累月戴著那人皮面具，那麼多年，他的臉色，自然不可能和常人一樣的了。小鈴子身子躲在大石之上，又向前挪移了幾尺，突然一聲大喝，向下跳了下去。

　　她如同飛將軍自天而降，正倚石而歇的醉樵子大吃了一驚，立時發出了一下驚呼，陡地向前，抬出了半步，但是小鈴子下手，何等之快，他才向前移出，肩頭便中了小鈴子一掌。

　　那一掌，打得醉樵子身形一個踉蹌，而小鈴子已然又向醉樵子當胸抓到，醉樵子急忙揚臂來擋，小鈴子一抻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一抓住了醉樵子的衣袖，小鈴子心中大喜，叫道：「你可走不了了。」

　　可是她一高興，卻大意了些，醉樵子一聲怪叫，手臂倏地一縮，只聽得「嗤」的一聲響，他人已退了開去，而小鈴子手中，卻是抓住了半隻衣袖。

　　小鈴子的心中，又驚又喜，一見醉樵子又已向前逃了出去，她連忙追上去。兩人的身法，都十分快，是以當萬大成和馬芳珠兩人趕到時，他們兩人一前一後，已經奔得看不見了。

　　這一次，小鈴子已是第三次追趕醉樵子了。她和醉樵子起步的時間差不多，越向前追去，小鈴子的信心，越是倍增。

　　因為醉樵子的輕功，絕不像傳說中的那樣獨步天下，事實上，小鈴子正逐漸追近他。

　　小鈴子實是難以想像何以當年他帶了一個人，那麼多的高手，竟還會追他不上，究竟是何緣故？

　　她越追越近，已然可以聽得醉樵子在前面一面奔，一面所發出的喘息聲來，小鈴子的心中，大是高興，大叫一聲，道：「醉樵子，你還走得了麼？」

　　她那一下呼喝，雖然大聲，然而她究竟是一個少女，卻不是聲如洪鐘的大漢，那一下呼喝聲，終究響亮不到什麼地方去。可是，她一叫，醉樵子卻被她嚇得一個踉蹌，突然轉過身來，醉樵子轉過身來的那一刹間，小鈴子眼前，只覺得精光奪目，一時之間幾乎連眼也睜不開來。小鈴子大吃一驚，刹那之間，她只當自己是中了醉樵子的誘敵之計，心中叫了一聲「糟」，立時收住了勢子，身子身後，倒蹦了出去。

　　她在刹那之間倒蹦出了丈許，站定了身子，卻見醉樵子又已轉過身，正在吃力地向前奔去。看他的樣子，實在是奔不動了，那樣子又不像是誘敵，小鈴子又大叫一聲，道：「你再奔下去，只怕要累死了。」

　　這一句話，倒大是有用，醉樵子恰在此時，來到了一株樹前，只見他伸手扶住了樹身，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小鈴子由於還未曾弄明白剛才那一大團奪目的精光究竟是什麼，是以也不敢一下子逼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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