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一劍震八方 | 上頁 下頁


  小個子的這一招,的確巧妙至極,就在龍鱗鞭的鞭梢離萬大成的前額只有寸許之際,她的軟鞭已然點到。

  只聽得「啪」的一聲,兩根軟鞭的鞭梢相碰,龍鱗鞭被撞開了三寸,「刷」的一聲,緊貼著萬大成的鬂邊掠過,刺進了地上。而小個子一縮手,軟鞭縮了回來,鞭梢在萬大成的肩頭上,「啪」地抽了一下。

  那一下,已然將萬大成被封住的穴道抽活,可是萬大成這時死裡逃生,卻是嚇得呆了,仍然一動不動地躺著。那小個子叫道:「快滾開!」

  那小個子把軟鞭再是一拖,將萬大成的身子拖得打了兩個滾,巴天寒也將刺入地上的龍鱗鞭疾揚了起來。萬大成一面翻身躍起,一面急叫道:「巴老前輩,你……你為何要殺我?」

  巴天寒一聲長笑,聲音淒厲,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萬大成聽得莫名其妙,道:「巴老前輩,這話從何說起?我是從白龍雄北、星子湖畔來的。」

  巴天寒本來一面說,一面已然一步撞了過來,可是他一聽得萬大成這樣講,身子騰地站住,道:「什麼?你……說什麼?」

  萬大成松了一口氣,因為看這神情,分明是巴夭寒對自己有誤會。

  是以他忙道:「我是從白龍雄北、星子湖畔來的。家師曾說,要我入玉門關後,趨赴中原,在未找到你老人家之前,不可妄動的。」

  巴天寒的面上,現出難以形容的不信神色來,道:「你……師父……是……」萬大成道:「師父他說,他還在世上,只有一個人才知道了。」

  巴天寒沉聲道:「口說無憑。」

  萬大成忙將腰際的那包,解了下來,道:「這是家師要我帶給前輩的東西。」巴天寒接了過來,「嗤嗤」兩聲,便將布撕破,露出了一隻小盒子來。他將盒蓋掀了一掀。那時候,那小個子也轉過頭來看,可是巴天寒卻是一掀盒蓋,立即合上,抬起頭來,道:「慚愧啊慚愧,我幾乎將你喪在龍鱗鞭之下。」那小個子「嘻嘻」一笑,道:「幸虧我管了這件閒事,要不然,巴老頭,你殺了這小子,再在這小子身上,找到了那只盒子,嘿嘿!你可得呼天號地了。」小個子的話雖然難聽,但是講的卻也是實情,巴天寒只得乾笑了幾聲,一伸手,握住了萬大成的手,道:「賢侄跟我來。」

  巴天寒一面說,一面眼睛看那小個子,分明他是要和萬大成一齊逃開那小個子。

  那小個子這會兒倒也識、趣,笑嘻嘻地道:「好,我做好人,做得好端端的一件狐皮袍子,成了兩截,現在你們想撇開我,那只管走,何必擠眉弄眼,鬼頭鬼腦。」

  巴天寒聽了,只是冷笑了一聲;萬大成的心中,卻是十分不好意思。而且,剛才若不是她出手相救的話,只怕自己早已糊裡糊塗死在巴天寒的煙袋之下了。是以他忙道:「這位姑娘莫生氣,我和巴老前輩有極重要的事相商,是以不便……至於姑娘相救之德,我卻是不敢相忘,定當補報的。」

  那小個子撇了撇嘴,道:「哼!容後辛晰?日後不來找我麻煩,就算好的了。」

  她一伸手,將大半件狐皮大氅裹住了身子。只見她一低頭,「嗖」的一聲,便向前直穿了出去,天色昏沉漆黑,就像是她一頭紮進了深不可測的深淵一樣,一眨眼間,便不見面了蹤影。

  巴天寒一見那小個子離去,便沉聲道:「來,快跟我來。」他一直握著萬大成的手,這時他一面說,一面身形掠起。萬大成自然也跟著向前,掠了出去。

  巴天寒的身形極快,萬大成的武功,也自不弱,可是這時,他被巴天寒拉著,卻好像是在騰雲駕霧一樣,足不點地向前奔了出去。迎面而來的強風,逼得他連氣也喘不過來。

  他時高時低,也不知被巴天寒拉著奔出了多遠。天色沉黑,除了狂風怒號之外,什麼也看不到,覺不出。突然之間,萬大成感覺得巴天寒的身子,陡地向上拔了起來,他也跟著拔起。

  然後,又聽得「啪」的一聲響,接著,身子向下一沉,風聲頓時聽不見,身上也像是輕了許多。萬大成心中疑惑,深深吸了一口氣,道:「這裡是什麼所在?」

  他一句話才問出口,只見火光一閃,巴天寒已晃著了火摺子,點著了一盞油燈。

  萬大成忙定睛看時,只見身在一間小小的地室之中。那地室分明只是倉促間掘成的,四壁全是黃土,靠左邊的牆上,有一鋪土坑,坑上有幾張老羊皮,而巴天寒在一點著了燈之後,便側身向上聽著。

  萬大成抬頭向上看去,只見土室的頂上,有一塊五尺見方的石板,剛才那「啪」的一聲,自然是擊開石板所發出來的了。

  這時,靜了下來,仔細聽去,仍然聽得上面狂風呼號、風沙捲動之聲,但是比起身在風沙之中時,卻已不可同日而語了。

  巴天寒傾聽著,萬大成好幾次要出聲,全被巴天寒作勢止住,過了片刻,才聽得巴天寒道:「剛才那女子,你可是相熟的麼?」

  萬大成一怔,心中暗忖:原來他側耳細聽,是想知道那少女是不是跟了來,莫非那少女是大有來頭之人麼?他不明其中原因,只是照實道:「我與她卻是素不相識。」

  巴天寒濃眉緊蹙,在地室中來回踱著,一面卻在自言自語,道:「奇怪,那麼,她……為什麼要出手救你呢?為什麼呢?」

  萬大成聽得巴天寒這樣自己問自己,心中更是奇怪,忍不住道:「巴老前輩,她出手救了我,不是很好麼?要不然你誤會我是你要殺的人,這豈不是糟糕?」

  巴天寒勉強笑了一下,道:「說得是!但是你千萬記得,你絕不可對她心懷感激,這丫頭手中的那條軟鞭,卻是你師父和我的一個大對頭的。」

  萬大成呆了半晌,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可是這時,他卻又無話可說,只是道:「我……知道了。」

  巴天寒也不再說什麼,可能帶了那只盒子,在盒中抽出一封信來,那封信是用羊皮套套住,而且已是用黃臘封了口的。巴天寒手指甲在封套上一劃,「刷」的一聲,猶如利刃劃過一樣,已將羊皮劃破。他雙指自封套之中,夾出了一張紙來,轉過身去,背對著萬大成將那封信看完才轉過身來。

  他轉過身來之後,才道:「你師父他好麼?」

  這本來是一句十分尊敬的問候話,可是萬大成聽了,心中卻十分反感。

  那盒中有一封密函,萬大成是知道的。他在離開星子湖畔之際,他師父也曾千叮萬囑,令他無論如何,不准開啟,而且在未見到神鞭巴天寒之前,也絕不能將信交給第二個人。由此可知,這封密函之中,一定有著極重要的事。

  根據師父說,神鞭巴天寒是他唯一好友,那麼,函中自然也應該提及近況,可是巴天寒看了信之後,卻來問他師父可好,這不是虛偽至極麼?

  萬大成心中反感,他的聲音也有點兒不大自然,道:「師父很好……他在信中,應該提及的。」

  巴天寒目射精光,瞪了萬大成一眼,道:「沒有,他在信中,只是提及你的事。」

  萬大成一呆,道:「我的事?」

  巴天寒道:「是的,你的事。」可是,他只講了一句,便背負著雙手,來回踱了起來。他的腳步,十分沉重。每當他一腳踏了下去,就像是整間地室,都在顫動一樣,這令得萬大成的心中,更是說不出的不舒服。

  過了好久,巴天寒仍然不出聲,萬大成卻實在忍不住了,道:「巴老前輩,我師父在信中提及我……一些什麼事?不知可以見告否?」

  巴天寒搖了搖頭,道:「暫時還不能。」

  他只講了一句,便立轉過頭去,道:「你師父既然命你來找我,那麼一定會說起我和他的關係了?」

  萬大成道:「是,師父說,你是他生平唯一知己。」

  巴天寒「嗯」了一聲,道:「那麼,你既然見到了我,一切就該聽我的話行事,你可知道了?」

  萬大成的心中,總覺得有點兒不願意,那是因為巴天寒的行事,實在太也詭異神秘、難以猜測之故!而且,若不是有人相救,自己只怕早已死了,那樣還有什麼話好講?可是,巴天寒既然是他師父的唯一知己,那麼,他離開了師父之後,並該聽巴天寒的話,這也是順理成章之事,只想不出什麼話來反對的。

  是以,萬大成仍然點了點頭,道:「自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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