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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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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武功天下第一」,本是學武之士,所夢寐以求的,尤其是邪派中紅掌祖師在絕對無意之中,將《昆侖聖書》得到,心中的高興,真是不能言喻!所有的一切,全都變得不再重要,心中只是約略想了一下,便去追尋葉映紅的下落。 但是續一轉念,想起武林中人,耳目何等靈敏,自己若是在江湖上追查葉映紅的下落,《昆侖聖書》在自己手中一事,難免為他人所知,到時群起攻,自己武功雖高,也是麻煩,不如就此尋一個冷僻所在,躲起來靜靜修的好!因此立即向北馳去,如今暫且擱下不提。 卻說方敏和溫魂兩人,一路沿河而上,尋找葉映紅的下落,在經過骷洲時,方敏還特在隔河高聲相告,重申要取碧螢劍,放那巨人出山腹之鍵但是卻換來了那巨人一連串的叱駡。 方敏既然已經體諒到那巨人的心情,也不會去怪他,只是淡然付之一笑又向芙蓉尼問明瞭葉映紅的去向,一直向前而去。 他們兩人既然是溯河而行,自然會來到紅掌祖師遇到單窮的所在,兩,劍目力都好,隔老遠便大有一個身材高大的人,躺在地上,兩人連忙趕過去一看,方敏首先吃了一驚,道:「婆婆,是單窮!」 溫魂也已看到了那人是單窮,但是她卻比方敏細心得多,同時看到了單窮身旁,有一塊藍布,藍布之旁,有七枚蠟丸,其中之一,已被捏破,露出一團紙來,而更令得她注意的,是藍布之上,那一塊形如蒼鷹展翅的鐵令牌!她一眼便認出那是北天山七禽大俠馬算子之物,立即趁著方敏只顧看單窮的屍體之時,足尖一挑,將令牌挑了起來,伸手接過,放在懷中。 方敏果然毫不覺察,只顧檢查單窮的屍體,看她是因何而死,才一將單窮翻過身來,背後血也似紅的一隻手印,便赫然在目,不禁又驚呼道:「血手印!婆婆,是紅掌祖師下的手!」 此時,距紅掌祖師離開當地,已有兩天,方敏抬頭四顧,當然看不到紅掌祖師的蹤影,溫魂卻冷冷地道:「只怕不是紅掌祖師本人,而是葉映紅那丫頭下的毒手!」方敏一怔,道:「何以見得?」 溫魂這一次,倒不是故意陷害葉映紅,而是她見到了地上的那七枚蠟丸,知道葉映紅在洞庭湖君山之時,曾在七隻大鐵箱中,取出那七枚蠟丸來,剛要想將那段事實講出,突然轉念一想,這話可講不得,因為方敏根本不知道他一離開旋風島,自己便尾隨其後,被方敏一問,幾乎答不上來,但隨即又看到了紅掌祖師所遺下的葛蝟蓋,便歎了一聲,道:「孩子你看,那是什麼?你做人太老實了,便不免為人所騙!」方敏連忙將葛蝟蓋拾了起來,仔細一看,不禁一呆了。 一刹那間,他心中猶如倒翻了五味罐兒,甜酸苦辣,一齊湧上了心頭!他看到了那葛蝟蓋的正面,正如一個醜陋臃腫已極的臉面!呆了半晌,才失魂落魄也似,喃喃自語道:「原來她真的是這樣子來騙我的,原來她真的沒有對我講真話!」 在旋風島上,他聽了溫魂對葉映紅的誣毀之後,在他這樣一個至情至性的人而言,心靈的打擊,已然極是沉重,他自然深信溫魂的話;但是,心底深處,卻還固執地相信著,這其中可能另有誤會。這時候,他一見到了那葛蝟蓋,等於將溫魂所說的話,以事實證實了一遍!他心底深處,本來已屬飄渺無際的一絲希望,也在刹那之間幻滅了!而對於一個深懷希望的人來說,這一絲最後的希望,實在比任何冀望,來得重要! 方敏喃喃地講了兩句之後,突然提高了聲音,兩手緊緊地握住了葛蝟蓋,大聲叫道:「我要問她!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騙我!」兩手一用勁,那葛蝟蓋格格連聲,早已成了粉末! 溫魂在一旁看著,暗暗心喜,她本來還在擔心,方敏和葉映紅見了面後,他們關係深切,已成夫婦(這本來不是事實,但是溫魂卻不知道葉映紅在大森林中對她講的,乃是謊言),到時自己的謊言戳穿,《昆侖聖書》更加沒有希望到手,如今一見方敏這種情形,知道只要再在旁邊加上幾句話,以方敏正直不阿的性格而論,見了葉映紅,一定有好戲看,遂放軟了聲音,勸道:「孩子,你不必太認真了,何不就此將她忘懷算數?」 方敏倏地抬起頭來,兩眼通紅,如噴火焰,道:「不行,還有那《昆侖聖書》呢,不向她追了回來,還當了得?唉!真想不到她那樣的一個姑娘,竟會是這樣的一個人物!婆婆,你說叫我怎樣才好?」 方敏為人,本來極有主見,但他此時在情愛上受了如此重大的打擊,方寸已亂,想起自己的親人,還是只有溫婆婆一人,才又像小孩子一樣,向潟魂請教,應該如何是好! 溫魂拍了拍他的肩頭,道:「孩子,你如今已不是六年前,初到旋風島上的時候了,年將二十,有什麼事情,還不能自己做主麼?」 方敏怔了一怔,咬牙道:「婆婆,咱們再往前追!」溫魂點了點頭。她剛才並不再唆使方敏去對付葉映紅,是因為她心中知道,方敏心中,已然難過已極!一位美麗的姑娘,若是遭到薄幸兒郎的玩弄,會悲痛欲絕,一個正直的少年,在情愛上受到了欺騙,也會一樣地悲痛,何消溫魂再推波助瀾?』 當下溫魂在地上將七枚蠟丸,盡皆拾起,仍以那塊藍布包了系在腰間,和方敏兩人,繼續溯河而上,不一會兒,又發現了單窮的玄鐵大刀,溫魂一見喜道:「孩子,你近來功力大有增進,這柄大刀,主人已死,你用來作兵刃,可說再好不過!」 方敏一路上一直沒有講話,他根本沒有心思去講話,只是將自己和葉映紅結識的經過,在腦中一遍又一遍地想著,從塞外相逢起,一直到葉映紅變成了「好姑娘」,又同赴塞外時,已半年工夫,在自己的生活上,起了多大的變化?本來,以為這些變化,毫無疑問地可以導致自己有美好的一生,可是結果,原來竟是受了欺騙!方敏只覺得腦中「轟轟」作響,溫魂的話,他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溫魂心中暗喜,但是面上卻反倒露出了憂愁之色,突然止步,大聲喝道:「孩子!」 她自和方敏結識以來,便一直稱呼他作「孩子」,雖然此時方敏已然英俊挺拔,一表人才,但她仍是這樣稱呼,可以使方敏聽來,倍覺親切。 那一聲斷喝,聲音極大,方敏猛地一怔,抬起頭來,道:「婆婆,什麼事?」隨即發現溫魂面上憂慮無比,又問道:「咦,婆婆,你怎麼啦?」溫魂長歎一聲,道:「孩子,你是婆婆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不要叫婆婆代你傷心!」聲音慈祥柔和之極,方敏心中一陣激動,更是講不出話來,溫魂又指著那玄鐵大刀道:「你先將這柄大刀拾了起來,得找到了高手匠人,這柄玄鐵大刀,可以打成兩柄七孔刀,你我一人一柄,又可平添幾分功力!」方敏點了點頭,將刀拾起,倒提在手中,心中翻來覆去地咀嚼著溫魂剛才的話,半晌,才道:「婆婆,我知道了,武學為重,我不會令你傷心的!」 在他這句話出口之後,他心中已然下定了決心,要將自己對葉映紅之間的那一段感情,忍痛割斷!溫魂只是點了點頭,兩人便繼續向前馳去,當天傍晚,已然來到了那屏風也似的懸崖之前,只見瀑布像是自天而掛,水聲猛烈,不可方物。 兩人來到此處,不由得愣住了,溫魂本來滿懷希望,希望方敏在見到了 葉映紅之後,兩人立即鬧翻,並在葉映紅身上,搜出《昆侖聖書》來。到時,自己和方敏翻臉也好,不翻臉也好,都不要緊,但一來到那大瀑布的面前,前面再無去路,左右兩面,崇山峻嶺,不知葉映紅是向南去,還是向北去! 方敏望著瀑布,心中鬱積了多時的悶氣,像是得到了渲泄,揚聲長嘯起來。那瀑布下瀉之聲,雖是震耳欲聾,但方敏內功精純,長嘯之聲,穿雲裂石,竟然蓋過了瀑布的聲音,這一嘯,直嘯了小半個時辰,方才停止,仰頭向大瀑布一看,忽然一驚,道:「婆婆,你看,這是什麼?」溫魂循指向上一看,只見瀑布的水花飛濺之中,一個石角之上,掛著一幅淺藍色的布,那布自下向上望去,不過兩三尺見方,但是一看便知道,那是從一件衣服上面,撕下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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