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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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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映紅心中不禁又恨又氣,暗道:「我只當你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原來卻是登徒子弟!怎麼見了一個美貌姑娘,便顯得這樣醜態百出?」 剛待以肘去用力撞他一下,方敏卻已然走了過去,道:「尚姑娘,原來你也在這兒,我正要想事完之後,去找你呢!」 原來那美貌姑娘,不是別人,正是深人方敏腦海之中,影像不可磨滅的尚金花!她卻只是愛理不理地道:「是麼?找我幹什麼呀?」 方敏一怔,暗想這一問可把我問住了,我找她幹什麼呢?當然什麼事情也沒有,只要見到她,和她在一起,哪怕一句話都沒有,就是默默相對也好,心內便有莫名的愉快。但這話又怎能出得了口呢?既然答不上來,當然顯得甚是尷尬。 尚金花又一笑,道:「怎麼啦?不是要找我麼?找到了又不說什麼,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說罷,又是一陣嬌笑,像是看著方敏狼狽的模樣為樂。方敏被她講得耳熱心跳,道:「我……我……」 想說下去的話尚未出口,只聽得「叭」的一聲,那獐頭鼠目的人一掌按在桌子上,叱道:「你什麼?還不快滾,光天化日,竟敢欺侮人家大姑娘?」方敏一怔,道:「朋友何出此言?我與尚姑娘久已相識了!」 他這句話,給葉映紅所受的創傷之餘,宛若在她的心中,直插進了一柄利劍! 葉映紅一見方敏對尚金花這樣地瞪視,已然看出他心中對尚金花的感情,非同凡響,此時再現場聽他如此說法,當然更無疑問,想要轉身就走,然而又看出除了尚金花和那老者,雖是學武之士,但武功卻有限外,其餘的兩個男子,尤其是那個豐神俊朗,三十上下的年輕人,一雙眼已向方敏射來,精光內蘊,功力確屬不凡,又怕方敏吃了虧,此其一。二則,她既能對馮瑩暗下毒手,在巨宅中趁著混亂,給了她一「血手印」,當然是對方敏關切已極,也想看事情怎麼個發展法,因此又不想走,強忍住心頭的難過,走到附近的一張桌子上,坐了下來。方敏自從一見尚金花後,全副心神,卻放在尚金花身上,根本已將葉映紅撇在一邊。 他和葉映紅,雖然相識在先,幾經患難,但是終究只和對馮瑩一樣,是朋友之交,對尚金花,他卻是一見鍾情,雖然不知道對方心意如何,在他一方面而言,總是縈牽不已,不可遏制,因此在刹那之間,忘了自己乃是和葉映紅一起上酒樓來的,也是人之常情。 尚金花一陣嬌笑,道:「你與我相識,也不過兩天,什麼談得上已久?」尚金花自恃是佛門高手,千芥大師之徒,又得父親疼愛,本來就天不怕地不怕,明知方敏是旋風島上人物,出言也肆無忌憚,但她旁邊的紫髯銀刀尚培,卻嚇了一跳,向那兩個男子一使眼色,道:「兩位,我替你們引見引見,這位孔俠士,乃是旋風島的少島主!」 因為方敏曾對他自稱「孔七刀」,而尚培又不明就裡,以為他真是姓孔,所以才如此介紹。那兩人一聽,臉上也不免顯出一絲驚異之色,但稍一現出,便立即恢復鎮靜。尚培又指著那豐神俊朗的男子道:「這位是屈天景屈朋友,那位是曹永祥曹朋友!」方敏並未聽到過這兩人的名字,只是隨便點了一下頭,招呼了一下,那姓曹的居然還欠起身來,還了一禮,那屈天景卻仍是大剌剌地坐在椅上,並未欠動身子。 這一下,就算不論武功,只論身份,也顯得是那屈天景高了許多。 葉映紅心中暗將「屈天景」三字,念了幾遍,暗忖雲貴兩地的武林人物中,並沒有這樣一個人啊,忍不住道:「老頭,你做介紹人也做得不公平,可知你這人行事,更是邪門!」 紫髯銀刀尚培一怔,回過頭來一看,見發話的乃是一個奇醜無比的女子,更是一呆,道:「不知姑娘你何指而然?」葉映紅冷笑一聲,道:「你介紹孔少島主時,便連同他來歷也一起道明,這兩位朋友,是哪一門哪一派的,你何以不言明?」 尚培面上一紅,道:「老夫一時失言,尊駕莫怪!」他這人在江湖上闖蕩了半生,自然知道武林中是非,大都因為一言半語而引起,而眼前這個醜女子,既然和孔少島主一起上樓來,大約多少也和旋風島有點關係,還是不得罪的好。他之所以不將那兩人來歷道出,也是因為怕雙方起了齟齬,卻不料被葉映紅反問了一下,因此不免感到尷尬。 尚金花回頭一看,見發話的竟是這樣一個人,不由得「撲嗤」一聲,笑了出來,道:「爹,和這種醜八怪,多廢話什麼?」葉映紅見了方敏對尚金花的情形,本就心中鬱悶,存心生事,一聽尚金花這樣稱呼自己,立即發作,「刷」的站了起來,陰陰一笑,道:「你安知我以前不比你還美,又怎知你日後不會比我更醜?」 尚金花向不服人,不要說此時有靠山在,見葉映紅來勢洶洶,冷笑一聲,道:「你也不找一面鏡子去照一照,長著那麼一個豬頭,還好意思出來見人!」講完,又是一聲冷笑。 葉映紅寒玉匕雖然失在那紫色巨宅之中,但是一身本領仍在,「噢」的一聲,道:「我倒真是不好意思出來見人,你們這四個,全都算是鬼吧!」又將邪氣激發,話才出口,手掌搖起,一掌便向尚金花拍了下去,一旁方敏急叫道:「葉姑娘!」 紫髯銀刀尚培也吃了一驚,「刷」的抽出了銀刀,就勢一刀,向葉映紅的手臂切下。葉映紅早知若是當著方敏的面,尚金花若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方敏一定一輩子都不會再理踩自己,因此這一掌乃是虛招,目的就是要引一旁另外三人出手,好讓自己大鬧一場,以泄心頭悶鬱之氣。她一見尚培銀刀削來,風聲颼颼,也算得勁疾,一縮手,立即手腕一迎,中指彈出,經叩尚培脈門。她師父號稱「活閃電」,不但是輕功絕頂,而且一行一動,倶都快疾無倫。 尚培武功,本就不如葉映紅,趕緊一縮手時,脈門雖未被彈中,但「陽溪穴」上,卻被扣個正著,整條右臂,突然一麻,葉映紅左臂就勢一探,已將一柄銀刀,劈手奪了過來。尚培終究在江湖上闖蕩了一生,不知經過了多少大小爭鬥,對敵經驗,極是豐富,手臂一麻,已知銀刀不能再保,早已向後疾退而出,因此葉映紅奪刀在手,順勢向外一揮,並未將他揮中,又沖屈天景和曹永祥兩一瞪眼,道:「你們怎麼著?」 此時,尚金花和曹永祥兩人,早已躍了開去,唯獨屈天景仍然兀坐不動。葉映紅雖然未知他的來歷,也已知道他絕非等閒人物,因此沒頭沒腦地問他一句,看他怎生回答。 屈天景淡然一笑,道:「好空手奪白刃功夫,在下西崆峒屈天景,不知尊駕有何指教?」談吐甚是文雅,葉映紅一聽「西崆峒」三字,不由得一怔,暗道:「喔!原來他是宇內四邪之一,西崆峒揮雲老怪的一家。」笑了一下,道:「原來你是揮雲老怪的徒弟!」 屈天景向曹永祥一指,道:「這位才是揮雲老怪之徒,和他師兄關元化,江湖人稱崆峒雙傑。」葉映紅一怔,道:「那你是揮雲老怪什麼人?」屈天景道:「我與他同師學藝,只是先後之分!」葉映紅道:「原本你是他的師弟!」這兩句話,葉映紅和屈天景兩人,接著說來,其間一點空隙也沒有,葉映紅剛一說完,突然眼前閃起一絲黑影,同時帶起一溜極是尖銳的破空之聲,知道不妙時,手中一緊,自尚培處奪來的那柄銀刀,突然脫手飛起,同時,聽得屈天景叫道:「尚老伯接住了!」尚培縱身而起,已將刀接在手中。 這幾下兔起鶻落,變生倉促,各人動作倶極是快疾。葉映紅一愣之下想去奪銀刀時,銀刀已被尚培接了過去,再一看屈天景,仍是端坐未動,帀曹永祥又不像曾經出過手,難道剛才那黑影一閃竟是屈天景不動聲色,突然出手不成? 聞得西崆峒揮雲老怪的絕技,乃是一套揮雲鞭法,所用軟鞭,和普通武林人士所用,絕對不同,細到了極點,但長卻有四丈七尺,每一招式,全憑極高深的內力使出。當年魔母溫魂、白骨神君、紅掌祖師和他較技以定宇內四邪的先後之時,揮雲老怪便是以這一套出神人化,奪天地造化之功的揮雲鞭法,令得紅掌祖師和白骨神君兩人,心服口服,因此才位居宇內四邪的第二位,剛才那黑影一閃,還帶有一陣銳利的破空之聲,則一定是屈天景出的手了。但一條又細又長的軟鞭,要使得如此純熟,豈是談何容易的事?心內一凜,但卻無就此認輸之理,略一定神,四面一看,只見方敏站在尚金花的身邊,像是要講些什麼,但尚金花又不想去踩他,因此弄得他手足無措模樣,心中又不禁有氣,道:「屈朋友過獎了,我的空手奪白刃功夫,算得了什麼?尊駕奪兵器的本領,才高人一等哩!」 剛才兩人講話,片刻之間,便為屈天景將銀刀奪去,葉映紅一呆之後,只是四面一看,便又立即發話,語意銜接,若有什麼人只是聽到兩人對答,而未見實情的話,根本不知道就在這三句話之中,曾發生了那麼多的事!屈天景「嘿」的一聲,道:「過獎過獎!」一轉頭,道:「永祥!尚姑娘,尚老伯,咱們自顧自談正事,兩位若有事,最好走遠些!」 最後兩句話,當然是對方敏和葉映紅說的。葉映紅心中覺得很是不樂。葉映紅暗想:剛才措手不及,被他將手中的銀刀,奪了過去,倉促之間,竟然未曾看清他是怎麼出手的,心中早有不甘,焉肯就此離去?冷笑一聲,道:「剛才酒樓掌櫃的說,那酒樓已被人包下了,原來是尊駕所為?」屈天景道:「並不是我包下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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