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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三風子也接著歎道:「唉!我不知大師兄說過這樣的話,但在大廳中摸到了那烏金雙魚令,我心也是一軟,因此曾經想只要這孩子講出此宅密室所在,我們取回《昆侖聖書》,也就不為已甚。怎知道如今霹靂子又命喪他手,仇深如海,就算大師兄未死,那小畜牲是他親生骨肉,大師兄也一定不肯輕易放過他的!」

  龍吟子接著道:「你說得是!」方敏聽著兩人對答,本來還只感到無意中聽到了一代宗師,昆侖七子中為首的淩霄子死前的一些情形,還未想到事情竟會和自己有關係,一聽到三風子說「只要取回《昆侖聖書》」,已然窒了一窒,暗忖《昆侖聖書》,難道不在昆明筇竹寺,而是在這所怪宅之中?

  接著聽下去,越聽越驚,聽三風子的口氣,自己竟像是淩霄子的親生骨肉一般!他小時候對父母親的印象都很深,而且,跟著母親,一直逃到塞外苦寒之地的時候,已然是十四歲的大孩子,什麼事都懂了。但是他卻始終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叫什麼名字,倒像是父母特意瞞著他似的。在他的記憶之中,父親是一個貌相極是莊嚴的老頭子,難道竟會是淩霄子?

  他一面發怔,一面想到知道自己身世的,除了昆侖派長老之外,怕就是葉映紅一個人了,葉映紅既然就在身邊,何不向她問上一問?抬頭向葉映紅看去時,只見她也望住了自己,尚未待自己開口,便像是已知自己要向她發出什麼問題一般,竟點了點頭。方敏忍不住道:「葉姑娘,真的?」葉映紅一言不發,伸手入懷,取出一塊羊皮來。那羊皮約有尺許見方,皮板上寫著不少字。方敏知道,這塊羊皮,便是自己幼時,母親裹在自己身上的皮裘,葉映紅在斷腸谷底發現,便撕了下來,藏在身邊,上面的字跡,正是載著自己的身世!

  他對自己身世之謎,本來便切切關心,此時想到刹那之間,便可明白自己父母是誰,心情大是激動,伸出來接過那塊羊皮的手,竟然在微微發抖。葉映紅歎了一口氣,遞了過去。方敏接在手中,忙不及待,匆匆將羊皮上所寫的字看過一遍,不由得發起呆來,喃喃地說道:「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捏!」

  一面說,一面緊緊地握住了那塊羊皮,將那塊羊皮捏成一團,提在手中,內力不由自主,源源而發,等到他想將羊皮上所寫的字,再看上一遍時,攤開手來,那塊羊皮早已被他的內功,捏成了粉末,在指縫間紛紛滑下,落了―地!

  方敏「霍」的站起身來,轉身便向走進來時的暗門撞去。葉映紅嚇了老大一跳,伸手便抓。方敏一聽得背後風生,臂反就格,兩人小臂相碰,用的力道均甚大,竟發出了「啪」的一聲。

  尚幸兩人功力相若,否則便非有一個小臂折斷不可,葉映紅只覺小臂上好一陣疼痛,但是看方敏的樣子,竟像是要不顧一切,向外沖出去,哪裡還顧得到疼痛,就勢左臂一伸,已將方敏攔住,手在方敏胸前一按,方敏急於向前沖去,竟被她按個正著,想要閃開時,葉映紅已仗著這一按之力,轉到了他的面前,方敏右手揚起,一刀劈下,但是劈到了一半,「嗆啷」一聲,那柄七孔刀便跌到了地上,失神落魄似的叫道:「爹!媽!」

  只聽得外面房中三風子道:「咦,有人聲,不要再找機關了,將牆撞穿,還有什麼密室不能發現的?」葉映紅心中大急,一俯身,拾起了七孔刀,飛起一腳,將一張椅子踢飛,地上立即露出一個大洞,拖了方敏,便向洞中躍了下去,才一腳踏實地,便聽得「格」的一聲,頭頂上那方洞,已然自動合上,同時,「轟」的一聲,不問可知,是密室牆的壁,已為三風子內家罡氣震坍,再看方敏時,仍是不斷掙扎,暗忖他功力不在自己之下,若是被他掙了出去,還當了得?

  一想及此,手一伸,中指疾彈而出,已然將方敏的「肩貞穴」彈中,同時還怕他運本身真氣,將穴道衝開,又在他「委中」,「陽溪」兩穴上按了一按,才將他放到了床上。

  這間密室中的密室佈置得像是一間閨房,床上圍著紫色輕紗的帳幔。將方敏放在床上之後,雖然看到方敏雙睛怒凸,知道他心內已將自己恨到了極點,但已松了一口氣,知道他不可能再沖出去,生命總是安全了!

  方敏突然之間,激動到如此地步,自然和他所看到的與自己身世有關,原來那張羊皮之上,所寫的乃是她母親生前預先寫定,留待他以後長大了發現之後,可以明白一切的一封信!當方敏一看到開始「敏兒如晤」四個字,心中已然一陣劇痛,想起母親已經長眠於塞北三強莊旁,如何能不難過?再向下看去,更是越看越奇,只見信中接著寫道:

  「汝母昔年在江湖上,誤入邪派,作惡多端,為汝父所執,但汝父卻未曾下殺手,只是好言相勸,改過遷善,一時感激,便委深身下嫁了,汝父並非別人,乃昆侖七子中為首一人,淩霄子方仙。汝父娶予之後,自知以自己年齡身份,與一邪派女子結成夫妻,必遭江湖誹議,亦難容於同門,因而始終未曾在人前提起,汝幼時定以嚴父為何數月方見一面為疑,見此信後,當可釋然。直到汝出世,汝父對予,情愛真切,對汝更形如性命,不惜甘冒不韙,將昆侖派鎮山三寶,偷下山來,並由予授汝上乘武功。望子成龍,人之常情,但旋即為同門師兄弟所發覺,而汝父之舉,亦實違昆侖門規,予寫此信時,已聞汝父,在昆侖飛嶺頂,自刎而死矣!汝父雖死,而昆侖六子,必定不肯輕易放過我們母子兩人。所幸者《昆侖聖書》,早經妥藏於雲南昆明筇竹寺中,吾兒若緊記母生前所囑詩句,必可尋到。汝閱見此信時,母必已長眠墓中,與汝父在地下相見,父母之死,實與人無尤,汝切勿記以為仇,切切。」

  信末,只是寫著「母示」兩字。又有一行小字注道:「母當年在黑道上無惡不作,聲名狼藉,吾兒必為出人頭地之大豪傑,不必知道為母之姓名矣!」

  試想,方敏看了那樣的一封信,心中如何會不難過?更何況他從小對母親感情極好,如今明白了母親之死,實在是被昆侖六子逼出來的,而昆侖六子,也只不過是為了要找得昆侖派鎮山三寶而已,行事卻如此斬盡殺絕,雖然他母親在信末千叮萬囑,令他不要引以為仇,但是他一時熱血沸騰,不可遏制,若不是葉映紅見機行事,將他攔住,只怕他早已沖出了密室,和昆侖五子去拚個你死我活了!

  方敏的身世,也的確是一個悲劇。淩霄子方仙,身為昆侖派長老之尊,身受武林中何等尊重,一生未惹情絲,專心習武,才能有此成就,但是卻偏偏在花甲之年,愛上了一個年紀幾乎比他輕上四十年的女巨盜。就算他所愛的,是正派中的女子,年紀相差如此之大,也已然要不能為人見諒,更不用說對方是黑道中的下三濫了!但是淩霄子方仙,卻的的確確在那個時候,方領略到「情愛」兩字的真諦。情之為何物,本來就是極端不可思議的,方敏的母親,也的的確確衷心地愛上淩霄子方仙,兩人俱都知道自己的情愛,沒有一個人會予以諒解,因此才秘密地成了夫妻,隱居在農村之中。淩霄子方仙只是隔上三兩個月,來看愛妻一次,這樣秘密的關係,一直維持了多年,兩人情愛,始終未變。但淩霄子方仙的心中,卻也苦悶到了極點,因為眼見兒子一天比一天長大,卻無法知道他自己的父親,究竟是誰,這對孩子將來的打擊,是如何的嚴重,淩霄子自然想像得出,終於在一個晚上,將由他掌管的昆侖三寶,一齊偷了出來,交給愛妻,囑咐她帶了孩子,立即隱匿起來,先將千年雪參給孩子服下,然後再將《昆侖聖書》藏起,等孩子大了再去尋找,根據書上所載武功學成本領,不等愛妻阻攔哭別,便回到昆侖山上,向六個師兄弟講明瞭自己這十餘年來所做的一切。

  自霹靂子以下六人,幾乎懷疑淩霄子是個瘋子,不然怎會做出這等事來?

  但一看昆侖三寶,果然已失,這才相信。

  那三件寶物之中,千年雪參和寒玉神匕,雖然也是武林中罕見的異寶,但也還罷了,唯獨那部《昆侖聖書》,不但有達摩尊者所著的奇書在內,而且有歷代昆侖掌門所書,極為詳細的上乘內功修煉之法,只要給一個稍微懂得武功的人,得到手中,費上幾年工夫,便可成為一等一的高手,再加上六人一聽,那女的竟是在江湖上絕跡多年,但早年卻是無惡不作的下三濫,更是焦急。而且還有一點,昆侖派開宗立派,第一代掌門人,曾在《昆侖聖書》上言明,這昆侖派之所以開宗立派,均是倚仗這部達摩神者,若是這部書一失去,在未尋返之前,昆侖派便不成其為一個派別,必需遣散徒眾,直到尋到,再開宗立派為止。其間若發現有誰持有《昆侖聖書》,而不能奪回的,則必需立此人為昆侖之主!

  因為有這一層關係在內,所以在淩霄子一將事實說明之後,昆侖六子如何不急?同時他們深信大師兄為人,絕不至於行事如此顛倒,必定是被那女下三濫施展狐媚手段所迷無疑,卻不知在「情」一字的支配之下,往往會出現反常的事情,因此淩霄子方仙,雖然是自刎而死,但昆侖六子卻將賬算在方敏母子兩人身上。同時謹遵遺訓,遣散徒眾。

  六年前武林人物,無不嘖嘖稱奇,不明究竟的昆侖派由睥睨武林的地位,而突然煙消雲散,便為此故。武林中雖然不明事實真正經過,但淩霄子方仙,在對眾人講述自己所作所為之時,昆侖第二代弟子,江湖人稱昆侖十四俠中的幾個,卻在一旁聽到,不免多少傳了些事實真相開去,因此江湖上盡知昆侖派瓦解,是因為一個小孩和一個婦人而起。不過其中詳細經過,當然無人知道,就連三風子、龍吟子等人,也不知道他們大師兄和方敏的母親確實是真心相愛的!而且,這十四人下山之中,其中有一個心術不正的,便想趁機害了方敏母子兩人,將昆侖三寶取到手中,便到處尋覓方敏母子蹤跡,終於給他遇上,但方敏母親躲得快,未曾和他交手,不過武林中人耳目何等靈敏,這件事立刻傳了開來,以致他們母子兩人身後,不知有多少江湖好手,日夜追蹤!結果,方敏的母親,終於死在塞北,而方敏若不是被溫魂突然趕到,帶回旋風島去,只怕也早已命喪白骨神君之徒,黑天童勾生生之手了!這些,全都是本書開首時所未曾敘清的情節,已在此處一併補出。

  書接前文。卻說葉映紅將方敏點了穴道,放在床上之後,抬頭上望,當三然,她看到的只是天花板,其他什麼也看不到,但是她抬頭上望,也不是為三了要看清什麼,而是要仔細地聽上面昆侖五子的動靜,一面心中暗禱蒼天佑我,不要再給他們發覺地下另有密室,因為以他們五人的功力而論,若是發現了地下另有密室,即使找不到通道,將樓板擊穿,亦非難事!只聽得龍吟子尖銳已極的聲音嚷道:「咦,奇了,剛才還聽見隔牆嗆啷一聲,又有人大叫,而這裡又有密室,為何不見有人,莫非室中有室麼?」接著又聽得度天子道:「你們看,這室中四面角落中的明珠,不是我早年在南海采回來的千年之鮮麼?給大師兄硬要了去,原是裝在這裡,為那賤人享用!」

  葉映紅心中疑雲,又增加了一層,暗忖自己才從後花園躍入時,在愛紫亭中所發現的那張字紙,分明說明這所巨宅,乃是我姐所有的,何以他們竟如此說法?聽來倒像這所宅子,是淩霄子方仙,為方敏的母親所造的一樣這其中一定有不少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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