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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她雖然一掌擊出,指向站在西方的龍吟子,但是面卻仍對住了北方的度天子,因此這一掌看來,像是漫不經心一般,龍吟子短劍一沉,劍尖疾挑而

  起,徑向溫魂手心刺去,但是刺到一半,三風子便喝道:「不許用劍!」龍吟子呆了一呆,溫魂已然改拍為抓,五指如鉤,直向龍吟子的右腕抓到,龍吟子只得向後退出。東面的青昊子大呼喝,躥了上來,被溫魂一揮衣袖,擊了退去,龍吟子果然依言一抖手,將那柄小劍,擲了開去。溫魂一聲長笑,道:「三風子,老婆子雖然身在宇內四邪之中,但從來也未曾聽說宇內四邪,合攻一人,你們既然已是六人齊上,用劍和不用劍,倶是一樣的無恥,有什麼關係?」本來,六人已各自踏前一步,但一聽這一番話,卻又退了下來,對望一眼,龍吟子叫道:「咱們可別上她的當,和她這樣的人,講什麼江湖道義!」

  三風子也道:「溫島主,我們練成六合大陣以來,遇敵都是一齊上,就算你有十個幫手,我們也是六人!」溫魂「哈」的一聲長笑,道:「我什麼時候,要過幫手來,你們動手罷!」

  三風子略一沉吟,道:「既是溫島主如此說法,我們留下陣法中雙人進攻的變化不使便了!」

  看官!這昆侖六子,畢竟是正派中的長老,雖然對付魔母溫魂這樣的人,也不忍太失了江湖道義,何以日後竟會以六人之力,圍住了方敏呢?這當然和方敏的身世有關,本文以後,自當補敘,此處不贅。

  卻說三風子講完之後,突然疾退而出,一聲短嘯,劃空而起。南方的霹靂子石雷虎吼一聲,宛若半天中響起了一個焦雷,雙手提拳,一式「鐘鼓齊鳴」,雙臂如鐵環也似,拳風呼呼,向溫魂上三路擊到。

  溫魂聽三風子說將陣法中兩人以上,一齊進攻的變化制住不動,已知自己脫身有望,六人中,最難對付的,還是已將內家罡氣練成的三風子,其餘五人,根本未曾放在她的心上。一見霹靂子攻來,身形微側,霹靂子本是惡狠狠地沖向前來的,溫魂向旁一側,他竟然也跟著向旁一側,那招「鐘鼓齊鳴」,到此時方始發揮威力,只見他雙拳上下晃動,拳風之猛,已臻外家功夫的絕頂。溫魂見他來勢如此之猛,心想只要將他們六人之中,一人擊成重傷,六合陣法便被破去,更是不怕,猛地一掌拍出,迎了上去,那一掌之力,也是陽剛之極,滿擬自己功力,勝過石雷,就算掌拳不相碰,內力疾吐,亦可將他震成重傷。怎知六合陣法,雖然撇下了兩人以上的變化不用,仍是非同小可,溫魂一掌才拍出,眼前一花,霹靂子突然不見,而那一掌上所蘊的陽剛之力,也在突然之間,如石沉大海,無影無蹤,以她的眼光,竟未看清霹靂子是怎麼走的,心中著實吃了一驚。

  其實,此時正合上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那句古話。葉映紅在一旁觀看,只見六人圍住了溫魂滴溜溜亂轉,身法快疾已極,而石雷雖然撲出了:圈子,向前攻去,卻是一進即退,此時,早已轉到了她的左首!因為進退旋:轉之間,配合得好到不能再好,因此以魔母溫魂這樣武功的人,一時之間,竟也不知是怎麼一回事,呆了一呆,左首風生,回頭一看,只見青昊子已然將近欺到身旁,反手便抓,但是和上次一樣,一抓抓了一個空,而青昊子人已不見。溫魂雖已看出青昊子突然之間,退了下去,但是不容她追襲,背後又是一股大力壓到,只得轉身應付。從此以後,只覺四面八方,敵人的招數連綿不絕,但是卻不等自己回手,便立即退了開去,而昆侖六子六人,也已越轉越急。

  轉得越急,進招也就越快,一招緊過一招,六人功力深淺不同,出手也並不按照次序。魔母溫魂在陣中連使三十餘招,連對方的身形,都未曾弄清,心中駭然,知道自己這樣見招撤招的話,反倒中了計,入了陣法之中,無以自解,因此「呼」的一掌,化開了前面極是強勁,隱隱見三風子狠招又到,閃避已不可能,只有硬接一掌,怎知三風子這一掌實非尋常,乃蓄盡十分功力,竟將魔母溫魂震了一個踉蹌。精神已趨恍惚,這魔母溫魂本是狠毒已極之人,雖然尚未站穩,竟能揚袖嗖、嗖、嗖、嗖,連向東西南北四個不同方向射出四把柳葉鋼刀,且不失準頭,定睛一看,只見青昊子、襲吟子、霹靂子和度天子四人,已各中一柄柳葉刀了,只惜皆非要害,而自己的柳葉刀上又未曾喂毒,未能令得敵人致命!

  四人一中飛刀,疾退而出,六合陣法陣形已散,但三風子那一掌,魔母溫魂,卻著實傷得不輕,站定之後,連運了兩遍真氣,方將在眼中亂迸的金星止住,怪笑一聲,道:「好掌力!好陣法!」

  三風子道:「慚愧慚愧!我們合六人之力,雖令溫島主中了一掌,但卻有四人中了暗器,比較起來,我們確是自歎不如了!」溫魂「嘎」的一聲,並不言語。三風子又道:「剛才對敵之時,難免下得手重了些,溫島主适才所受一掌,內家罡氣夾糅其中,二十天之內,還不打緊,若是二十天之後,以為無事,不加注意,傷勢卻會一發而不可收拾,溫島主,還是聽老朽勸說,回旋風島養傷去吧!」溫魂心中怒極,但明知道此時萬萬不能動真怒,因為已受內傷,再要動真怒的話,只有傷勢更劇,強笑道:「果然好陣法,但老婆子自信,三年之後,必不容你們再以六合陣法逞強!」

  三風子道:「溫島主差矣,我們豈有逞強之意,何況爭鬥結果,我們倒有四人受傷,溫島主也足以自豪了!」雖然昆侖六子,未將六合陣法中其他變化發動,但是以六人之力,還加上六合陣法奧妙無窮的陣,才能令得溫魂捱了一掌,而溫魂中掌之後,還能一手連發四柄柳葉刀,令得四個方向截然相反的四人,一齊中刀,武功之高,實是難以言喻,三風子的話,倒是出於衷心的哩!

  當下溫魂又笑了數聲,道:「如此則後會有期了,尚望六位,勿將我行蹤講出!」她此時身受內家罡氣之傷,雖然武功仍在,尋常高手,一樣不是她的對手,但如果被白骨神君一流人物追趕而至的話,卻難免吃虧,因此才如此說法。三風子怔道:「只要溫島主肯回旋風島去,我們自然代守秘密!」

  魔母溫魂又一抬頭,叫道:「女娃子!」葉映紅嚇了一跳,道:「不知前輩有何吩咐?」她見了剛才那一場惡鬥,尤其是六合陣法「天地混沌」之式剛展汗時,六人一齊向溫魂進攻,而溫魂見招撤招的身法,仗著天生聰明,已然住了大半,細細回味,如癡如醉,勝過她自己三年苦練,著實得益匪淺,因為正在回味,所以溫魂驟然一叫,才會嚇了她一跳。

  溫魂一笑,道:「好姑娘,念你在剛才撿了不少便宜去的份上,還是不要塔我的行蹤講出來的好!還有,你那面具,需照你剛才所發誓言戴上,須知我還死不了哩!」這幾句話,講得更是慈祥已極。葉映紅畢竟閱歷不深,只看出溫魂表面上若無其事,但是卻不知道她實則內傷甚深,以自己功夫,已足可與她抗衡!想了一想,道:「謹遵台命!」

  溫魂長笑數聲,身形展動,雖是受傷之後,但她因不願在人前示弱,那幾下笑聲,仍是綿長響亮已極,而笑聲在半空中蕩漾,她人已然轉過山角不見!昆侖六子見將這樣的一個大魔頭逼走,看來就算她的傷好之後,若未有波六合陣法的把握,也不會再到江湖上走動,而要破六合陣法,又豈是容易的事?昆侖六子也就不放在心中。向葉映紅望了一眼,三風子見她生得如此青秀入骨,而且雙目神光內蘊,一望而知是名家子弟,但是卻又不見她行前家向自己六人拜謝解圍之德,便問道:「姑娘你是何人門下?」

  葉映紅見魔母溫魂離去,驚動甫定,聽三風子這樣一問,不禁又吃了一京,心忖他們和魔母溫魂也說不上有什麼深仇大恨,只因她在江湖上作惡多端,是以才以六合陣法,將她圍住,如果道出是紅掌祖師的徒弟,怕不一樣來對付自己?同時,她是深知方敏身世的一人,見昆侖六子全都聚集在這裡,不知道這是他們六人一年一度的聚會,和方敏也在洞庭君山,是一個巧合,印以為六人是尋方敏而來,尋思方敏若是尚未離開,卻大是兇險,唯一的辦去,便是自己將他們引開,寧願自己吃點虧,也不願意方敏被他們找到。她時方敏,實則上已然生出了一種極為微妙的感情,總希望他安安全全,而有什麼苦難,則由自己來為他承擔,因此暗咬銀牙,身形飄動,先向外逸出三四丈去,然後方道:「家師是宇內四邪之一,血手印紅掌祖師!」只當此言一出,昆侖六子一定會追了過來。因此又急向後退出老遠去。

  怎知三風子聽了,只是朗聲道:「姑娘你根骨非凡,前途無可限量,雖在奪江掌祖師門下,卻不要為非作歹,成為武林的大患才好!」

  那幾句話,講得真摯已極,字字出自肺腑。葉映紅見他們非但不追來,而且還如此好言相勸,心中一動,暗忖正派中的高手,行事果然不同。但如果自己不能將他們引開,他們極可能和方敏撞上,心中一急,想要撲向前去,先行動手。但又知道萬萬不是他們的敵手,正在鋳躇,猛地想起一條妙計來,跑出了半裡,一躍上了一塊兩丈高下的大石,手在懷中一探,將昆侖三寶之一的寒玉匕,掣在手中,迎著日光一晃,閃起一道烏油油的光華,尚未待她開口,青昊子已然失聲叫道:「咦?這不是咱們的寒玉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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