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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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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金花滿面通紅,罵道:「你算是什麼七禽大俠的弟子?只怕和他是一路,旋風島上,老妖婆門下,還會有好人?」 少女冷笑道:「那倒不見得。旋風島老妖婆門下,或許就有個好人,得道高尼,如千芥大師門下,也可能會有武林敗類!」 尚金花本來就是一時嬌縱,口舌並不伶例,平時,她一發怒,人家不是認錯,便是不敢出聲,由得她去罵個痛快,她過一會兒,怒氣也會平息,如今碰到那少女,牙尖嘴利,句句話都是詞鋒銳利,咄咄迫人,尚金花哪裡還能回口?空自怒氣填膺,那少女兀自不肯讓她,「哼」的一聲,道:「我這個七禽大俠門下弟子,可能是冒牌的。你是千芥大師的徒弟,大概假不了吧,眼前有旋風島上人物在,怎麼不去動手,為世除害,以揚俠風?卻還要拉了他做同謀?」 尚金花氣得全身發抖,也不想想自己武功,比起眼前兩個人來,一個也不如,叫道:「好!我就先除了他,再和你算賬!」銀刀倒捲,自上而下,在夜色中看來,宛若一道白銀打成的瀑布,直奔向方敏砍到。方敏急忙舉刀架住,一絆一絞,本來只想將她來勢化去算數,怎知尚金花心中怒極,真氣浮躁,本來她已然技不如人,這一浮躁,更犯了學武之人的大忌,功力又減了幾分。方敏見她那一刀來勢極為沉猛,用的力又大了些,幾方面的原因一湊,一絞之後,一溜銀光,沖天而起,那柄銀刀,竟然被方敏絞脫!尚金花倏地向後退出,回頭一看,只見那少女冷冷地看著她,大有不屑之色,而方敏則因為想不到會一下便將她銀刀絞脫,心中大是後悔,在當地發呆。而在尚金花的眼中看來,又像是他的臉色陰沉無比。 到這時候,尚金花心中才感到真正地吃驚,念頭如電光火石也似,在心頭閃過,暗忖這一男一女兩人,男的手持七孔刀,是旋風島上人物,已然毫無疑問,而女的雖然自稱是七禽大俠之徒,究竟是不是,誰又知道呢?看這情形,倒好像是做就了圈套,令自己來上當的,如今只得自己一人,他們要是合力下手,自己死無葬身之地! 她一想到自己身處危險之極,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連跌在地面的銀刀,都顧不得揀,身形晃動,三個起伏,人已在四五丈開外,從此和那少女結下深仇不提。跑出了四五丈以後,回頭一看,不見兩人追來,她怎知一個確是北天山,老少神醫七禽大俠之徒,而另一個,雖然在旋風島上學藝六年,卻連旋風島主是什麼樣人物,都不知道,而且天生俠義心腸,怎會害她?心中只是欣然,一溜煙地走了。方敏見自己一呆之間,尚金花已然閃電也似跑了開去,心中大急,叫道:「尚姑娘留步!」一面說,一面便追了過去,但只追出幾步,眼前人影一晃,便被那少女攔住。方敏見尚金花突然走去,心中比什麼都急,也顧不得與她理喻,身子陡地向旁一移,移出丈許開外,但那少女武功和方敏不相上下,在三強莊附近時,與之比拼內力之時,已然試過,而且她身子輕盈,在輕功上,還有獨特的造詣,方敏雖然先發動,但是她接踵而至,仍是攔在方敏的前面。方敏一怔,後退一步,足尖一點,疾躍而起,一口真氣提起,躍起丈許高下,正待使一式「雁落平沙」,向前落去之時,那少女一聲不響,也躍了起來,竟在空中,倏地轉了一個圓圈,將方敏的去路,完全攔住。 方敏心中雖然焦急無比,但是見她輕功身法如此美妙,也不禁喝了一聲彩,猛地想起,她既然是七禽大俠之徒,絕頂輕功,「七禽身法」當然是獨步天下,一式「雁落平沙」既然使不出,只好落下地來。 他一站地,那少女站在他的面前,方敏道:「姑娘,這你就不對了,為何要攔住我的去路?」那少女眼神幽郁,道:「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我總不想你去追那姓尚的女子,你又為什麼一定要去追她?」方敏呆了一呆,心想自己為什麼要去追尚金花,這豈是一言半語所講得明白的?只得支吾道:「我也不知道。」少女苦笑一下,道:「那就是了!」 方敏聽出她答話雖是簡單,但卻有無限深意,又是一呆,向她看去,只見她滿面幽怨之色,楚楚動人,也不忍太傷她的心,道:「姑娘是馬大俠的門人,輕功果然蓋世無雙。」 那少女面現喜色,道:「哪裡。」方敏翹頭向前望去,只見一片黑暗,尚金花不知已到哪裡去了,心知追不上,好在紫髯銀刀尚培,在雲貴兩地,名氣極大,只要一打聽,便可打聽得到她的住處,等取到了《昆侖聖書》以後,再去看她,雖然忍受幾日相思之苦,但是卻可以不至耽擱行程。 主意既定,也就不想再追趕,順口問道:「不知姑娘怎樣稱呼?上次在三強莊外,曾聽得馬大俠呼姑娘為阿瑩,芳名中可是有一個『瑩』字?」 那少女羞態畢呈,兩頰紅暈頓現,看她樣子,極是嫺靜文淑,絕想不到;她會出言尖刻,叫人下不了臺,少女嬌羞,看來也很美麗,而且和尚金花的美麗,完全不同,尚金花明豔逼人,正像一叢盛放的牡丹,而她卻像是深谷之中,懸崖上倒懸的素心蘭,低下了頭去,半晌才道:「不錯,我姓馮,單名就是一個瑩字!」 方敏本是因為她是七禽大俠弟子,對之也心存敬佩,因此才請教了一下她的姓名,聞言又道:「我叫——」只講了兩個字,猛地想起,她是知道自己叫「方敏」的,這事情也透著奇怪,忙改口反問道:「馮姑娘你是如何知道我姓名的?」 馮瑩仰起頭來,道:「師父和我說的。他說你雖在旋風島中,但人品極好,又說深知你的來歷,叫我沿途照顧你,不讓你遭受意外。他自己因為不便出面,所以才沒有跟了來!」方敏心中恍然,暗忖難怪她和尚金花口角時,曾有自己是「歸她所管」一語,原來其中還有這樣一段淵源,忙道:「這樣就多勞馮姑娘了,其實我一路上也不會出什麼事。馮姑娘如自己有事,不妨請便。」 馮瑩伸了伸舌頭,道:「你倒說得輕鬆!旁的人,你當然不怕,憑你這柄七孔刀,已可壓服整個武林,只要你不去惹人,人家絕不會惹你,但剛才我一不小心,叫出了你的名字,霹靂子石雷突然出現,你難道也不怕麼?」說真的,方敏心中,實在不怕,因為他知道昆侖派是武林中的大派,門規之嚴,無出其右,門下弟子,除了行俠仗義之外,稍做一點錯事,便要受極嚴的裁判,自己一生,絕未行錯踏差半步,昆侖六子是派中長老,自然更應該遵守門規,怎可胡亂加害自己?笑道:「我當然不怕,我與他們全不相識,他們又不是無惡不作之徒,我為什麼要怕他們?」 馮瑩手指在面上一劃,道:「吹大氣!為什麼你剛才不敢認自己是方敏?」方敏不禁答不上來,暗忖這和自己的身世有關,究竟因為什麼,連自己都不知道,難道她倒反而知道?事情既和昆侖派有關,七禽大俠所居的北天山,和昆侖山同在西域,或許七禽大俠知道當時一切經過情形,而講給了馮瑩聽,也說不定,便問道:「馮姑娘,你可知道霹靂子為什麼要找我?」 馮瑩道:「非但霹靂子要找你,龍吟子、三風子、度天子、摩雲子、青昊子五人,也要找你!」方敏駭然道:「當真?」馮瑩正色道:「我騙你做什麼?昆侖六子,將昆侖派驅散,便是為了不要昆侖門規,要取你性命而後甘心!他們六人,六年來尋遍了天涯海角,要找到你,六年前,若不是你母親帶著你逃得巧妙,也早就被他們追上了,那時,我師父和我在三強莊上,暗中保護你,你還記不記得?」 方敏點了點頭,大惑不解道:「馮姑娘,你可知道他們為什麼那麼恨我?」馮瑩道:「那我卻不知道,師父只告訴我這些,叫我跟著你,如果你一被昆侖六子圍住,我就要挺身而出,叫他們看在師父面上,暫時勿將你殺害,由師父出面,召集天下高手,來為你說情,我師父和昆侖六子,情同手足,他們一定肯聽的!」 方敏聽了這半晌,仍是莫名其妙,心忖昆侖六子也未免欺人太甚,他們名滿天下之時,自己可能尚未出世,就算有什麼仇恨,也一定是上代結下的,為何要這樣迫害自己?悻悻然道:「多謝令師好意,其實昆侖六子若真是不講理,也只好和他們動一動手了!」 馮瑩急得跺足道:「你這人,當真不知天高地厚,昆侖六子的武功,豈是你在旋風島上,六年所學的那些本領能敵的?」方敏只是笑而不答,道:「馮姑娘,我此去有些事,是不想為他人所知的,你如果不想令我為難,最好還是不要跟著我的好!」 馮瑩一聽,面上喜色頓收,又浮上了幽怨之色,低下頭去,好半晌方道:「既然如此,也只好由你了!」方敏一揚手,道:「馮姑娘,咱們就此別過!」 人已然跑出老遠。馮瑩望著他的背影,心中淒然,鼻子一酸,又掉下兩滴淚來。 馮瑩自小跟隨七禽大俠馬算子學藝,在少一輩武林人物中,武功可稱第一,方敏若不是服了昆侖三寶之一的千年雪參,絕比不上她。但是她雖然有上乘武功,氣量卻極是窄小。一個多月前,在濱江鎮上,本來要好好地將金羅漢戲弄一番,但方敏突然平空插手,金羅漢嚇走,她見方敏年紀與自己相若,武功卻也如此之高,便存了想與他鬥上一鬥的念頭。 她想和方敏比試一下,本來絕無惡意,只不過是由於氣量窄小,不服氣而已。但若不是馬算子及時趕到,兩人已在比拼內力,鬧得兩敗俱傷。馬算子將她帶開之後,便將方敏的來歷,約略和她說了,叫她跟在方敏後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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