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一劍情深 | 上頁 下頁
三四


  浮臺上那些人接著便是一陣哄然大笑,方敏聽出開口講話的那人,語言雖是銳利,但卻聽得出聲言是以丹田之氣,硬逼出來的,一人會家耳中,便知技已止此,而那一群哄笑聲中,卻肴兩個人,笑得極為響亮,餘音繚繞不絕,而其中有一個女子笑聲,雖然只有「格格」兩聲,卻更是蕩人心魄,語音不絕。

  方敏見宋三開像有恃無恐一般,忙低聲向他道:「宋兄,我們來此做什麼,你怎麼還不和我說明?」

  宋三開面色一變,道:「咦?小俠不是商風子請來的麼?」方敏道:「什麼商風子?」宋三開急至面無人色,道:「便是為東洞庭四處請武林高手的那人?」方敏搖頭道:「我卻不認識他!」

  宋三開額上汗珠點點而下,一頓足,道:「那小俠又如何知道我們所定下的暗號?」

  方敏更是莫名其妙,道:「什麼暗號,我不知道啊?」宋三開道:「唉!舉起那大鐵錘,在砧上敲一下,又要為兵刃配鞘,這全是我們定下的暗號,唉!早知你來此全是偶然,我們寧願不要那七隻鐵箱,東西洞庭互不為犯一事,總可維持,何必來此送死?」

  方敏見他講得嚴重,一看其他十餘人,個個也面如土色,雖然不知他們和那已在浮台上相候的那幫人之間,有什麼糾葛,但想起宋三開一見七孔刀,便高興得像天上掉下鳳凰來似的,或許溫婆婆本是識他的,也說不定,不由得激於義憤,道:「你們別急,既叫我誤打誤撞地遇上了,我便助你們一臂之力便是了!」

  十餘人這才松了一口氣。就是這說話之間,船離浮台,已不過兩三丈遠近,三湘神龍宋三開雙臂一振,叫道:「不錯,宋三開依時到達,向於兄領教!」人隨聲起,拔起丈許高下,起在半空,身子一斜,一個轉折,便已落在浮台之上。

  船上數人,加緊搖櫓,隨即靠上了浮台,紛紛躍上浮台,方敏夾在眾人當中,不動聲色,來到東首木樁上坐了,仔細看對方時,當先站著的,是一個滿面虯髯的大漢,其餘二十多人中,有兩個竟是認識的,全是六年前,曾在三強莊上見過的人物,一個是天心劍客曹不仁,昂首向天,一副傲容,另一個卻是芙蓉尼,手枯嬌豔無比的芙蓉花,笑得邪門已極。

  方敏暗忖難怪宋三開心驚,原來「宇內四邪」中,倒有兩個在對方!只見宋三開一抱拳道:「於兄,依小弟之見,咱們同在洞庭湖上討日子過,那七隻鐵箱,又是東洞庭和西洞庭的人同時在湖底撈起來的,不如摒退外人,我們將鐵箱打開,看看究竟是什麼東西,東西洞庭平分秋色,豈不是好,何必動什麼干戈,又叫外人看咱們東洞庭、西洞庭,兩派人物相打,當作笑話?」那大漢冷笑,道:「宋老三,你不必多說了,我們早就約定,到時如沒有種的,趁早遠遠地避開,別來沾惹,如今你既已到了,還廢什麼話?」方敏聽了兩人對話,已依稀明白這兩夥人,本來一屬東洞庭,一屬西洞庭,相安無事,但最近因為從湖底撈起了那七隻鐵箱,便起了爭執,因此才各約高手,來此奪箱。自己純屬誤會,卻也捲入了這一場是非之中!

  聽他們兩人口氣,那七隻鐵箱被撈起之後,像是未曾離開過洞庭湖,然則白骨神君托常林運送的那七隻鐵箱,並不是這七隻了,細細一看,大小尺寸,雖然一樣,但是箱上鑄出的花紋,卻是一凸一凹,恰巧相反。

  宋三開聽得那大漢如此說法,歎了一口氣,道:「於兄既然堅持如此,我也無法,我們兩人,身為東西洞庭之主,是由我們先交手,還是怎地?」

  那大漢從鼻子眼中冷笑數聲,道:「宋老三,今日我請到的兩位朋友,你大概也認識的了,他們說,七隻鐵箱,自然歸我,但是東洞庭風景怡人,卻要請你搬搬家,將東洞庭劃歸他們兩人,作靜修之地!」宋三開面色一變,道:「於兄,東西洞庭,數十代相傳,親如兄弟,怎可拱手讓與別人?」

  ▼第十二回 智珠在握醜貌姑娘戲神君

  那大漢尚未回答,天心劍客曹不仁已然「霍」的站了起來,一聲長嘯,道:「天下河山,天下人居之,宋朋友何出此言?」傲態之狂,不可一世。

  方敏在一旁冷眼旁觀,已看出那姓於的大漢,雖然身為西洞庭之主,但卻全無骨氣,不是什麼好東西,以為和曹不仁、芙蓉尼兩人勾結,便可任意欺人,卻不想想這兩人是何等奸毒的人物,那七隻鐵箱之中,若是有什麼好東西,哪裡還會有他的份兒?

  只聽宋三開冷笑一聲,道:「曹朋友說得不錯,待在下和於兄見過高下之後,再向曹朋友領教便了!」天心劍客曹不仁又是仰天一笑,道:「本來我不應反客為主,但既蒙主人相請,總當代為出力,久仰三湘神龍功力深湛,掌法奇奧,一套九子母連環鎖,更是驚人,在下要領教幾招!」

  「招」字才出口,手背一佩劍一聲龍吟,已然出鞘,伸指一扣,「錚」的一聲,也未見他怎樣動作,便在浮臺上跨前三步,那姓於的大漢連忙退開,宋三開見勢所難免,一抖衣袖,「叮叮噹當」一陣響,手中已多了一件奇異兵刃。

  那兵刃只是九隻徑可三寸的圓形鋼環,除了每一環的邊緣,甚為鋒利之外,並無出奇之處,兵刃一出手,道一聲:「請!」身子便斜縱出去,落到了木台之上。

  方敏見兩人即將動手,本來也想見識一下宋三開這九子母連環鎖是怎麼一個用法,但繼而一想看來西洞庭方面,所倚仗的,便是這曹不仁和芙蓉尼兩人,只要將他們兩人打發了,事情也可以解決,何必多費時日,事完之後,自己還可以兼程趕往雲南!一見宋三開和曹不仁已相繼躍到了臺上,曹不仁劍尖向下一點,已將挑起,忙叫道:「宋兄請退!」

  他這裡只是叫了四個字,木排之上,三四十人,人人心頭,盡皆一怔。那芙蓉尼一直在低頭嗔聞那朵實則是精鋼打成的芙蓉花,假作嬌羞之狀,此時也不禁抬起頭來,向方敏打量了幾眼。曹不仁一劍本來已要晃起數十道劍影,疾刺而出,經方敏一喝,也驟然收勢,後退開去,站在台邊,向方敏望來。

  方敏微微一笑,放低聲音,道:「宋兄,人家西洞庭有朋友代主人出頭,東洞庭若是沒有,豈非顯得你宋兄請來的人,全都不夠朋友,待我也反客為主,來與天心劍客周旋幾招!」

  一面說,一面身形晃動,相隔三四丈遠近,已如箭離弦,到了木台之上,有心賣弄,一面躍了上去,一面暗暗一掌發出,人尚未到,一股排山倒海的大力,已然疾壓而至,曹不仁饒是早已看出厲害有了準備,仍不免搖晃了幾下,幾乎跌下了台!

  宋三開滿面喜色,道:「既是小俠吩咐,敢不從命!」一轉身,便下臺而去。曹不仁對著方敏,不禁大為躊躇,想對方年紀如此之輕,但功力之深,卻是深不可測,不要為了貪圖便宜,聽說洞庭湖中撈起了七隻鐵箱,東西洞庭兩派相執不下,想來這裡揀點便宜,結果卻吃了虧去!他為人狡獪無比,按劍不動,道:「閣下尊姓大名,師長何人,若是相識,我們可不要傷了和氣!」

  明是想套人虛實來歷,卻還要裝出武林前輩的口氣,在曹不仁而言,這種口氣,還算是客氣之至的了,若不是方敏剛才一聲斷喝,和撲上臺來的那股大力,著實驚人,令得他心存顧忌的話,態度還要狂傲幾分哩!

  方敏看了他這種外強中乾的樣子,心中不禁好笑,暗忖七孔刀的名頭,不但金羅漢一見喪膽,連紅掌祖師這樣,身居「宇內四邪」之一的人物,聽了也有所忌憚,何況是你?索性奚落他一番,冷笑道:「我師長是何等人物,豈會與你這種人相識!要動手便動手,廢話做甚?」曹不仁明知對方這個年輕人不是好惹的人物,但總自恃一柄長劍,罕遇敵手,心中勃然大怒,手腕一抖,抖出十數朵劍花來,劍尖閃起點點銀星,當頭撤下,能將一柄長劍,使到如此程度,確然不是容易的事。

  方敏一見劍到,身子一側,向旁避開,那一避的身法,看來簡單之極,實質上已暗合七孔刀法中的步法,足踏子午,無論是進是退,均有法度,曹不仁連攻對方七處要害的一招「七重天」,已然走空,正要再進第二招時,忽然聽得一聲嬌呼,百忙中回頭一看,芙蓉尼俏生生的身形,疾掠而起,一塊木板,和她同時飛出,先落在水面之上,她身子向下一決,左足足尖,正好點在木板之上,甫一點到,便已向外滑出了兩三丈去,曹不仁竟大是愕然,只聽得芙蓉尼叫道:「曹不仁,來年今日,便是你周年之期,我定當臨湖設祭,你放心好了!」曹不仁聽這不像話,怒道:「賊尼,虧你還是阿修羅秘魔妙音的唯一傳人,怎地如此膿包?」芙蓉尼頭也不回,「格格」一陣嬌笑,道:「我是膿每,待一會兒,你怕連膿包都做不成了,看看你對手腰中戶纖的,是什麼兵器,再狂不遲!」

  就這幾句話工夫,人已在十餘丈開外,瞬即隱沒於浩渺煙波之中,成了一個小黑點!

  變故突生,西洞庭這方面的人,個個都面露不安之色,曹不仁還只當芙蓉尼在弄什麼玄虛,說不定也和自己一樣心思,想獨吞那七隻鐵箱,才欲擒故縱,先是離開,冷笑一聲,轉過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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