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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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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敏一見她去而複轉,也是疾一個轉身,不等她到,七孔刀便揚了起來,但這次卻是那女子先發制人,寒玉匕已然分心刺到。 方敏不禁大吃一驚,若是不要那七隻鐵箱,足可抵擋,但肩頭上壓了那麼大的力量,身形難免不靈便,斜退一步,寒玉匕已然刺到當胸,眼看那女子只要手臂一伸,削金斷玉的寒玉匕,立即要刺人自己胸膛,非死不可,不禁長歎一聲。 但是那女子將寒玉匕刺到他胸前之後,卻並不向內刺入,手腕一翻,寒玉匕直向上挑出,「嗤」的一聲,將方敏一件上衣,自胸口到領子,全都挑破! 這一切,全是電光石火,一刹那間的事,方敏一覺寒玉匕並未刺人自己的胸膛,心中大奇,暗忖這女子為何在生死搏鬥,最重要的關頭,卻對自己手下留情,連傷都不傷自己一下? 一面想,一面已然身形展動,疾飄了開去,在退出的同時,七孔刀使出了「七星連環」這一招,將全身盡皆護在刀光之下。 七孔刀所發的厲嘯聲,以使這招「七星連環」時為最,刀光嘯聲,尚未停止,忽然聽得那馬臉的人大叫道:「旋風島上的人別走,我與這紅掌老兒,判了勝負之後,還要尋你有事!」接著,便是紅掌祖師「哈哈」的大笑之聲,笑得甚是爽朗,竟無一絲奸氣,罵道:「白骨神君,你怎麼越來越不要臉了?不敢到旋風島上去找人家師父,卻要叫人家徒弟留下,似你這種行徑,哪裡還像一代大宗師?理應將你的名字,在宇內四邪中除去!」 方敏在那馬臉人甚至並未和自己交談,便已認出自己是旋風島上弟子一事,本已大奇,再一聽他叫「白骨神君」,想起六年前在三強莊上,自己躲在門簾之外,偷看大廳中所發生的事時,那黑天童勾生生,便自稱是白骨神君的徒弟,原來這白骨神君,也是宇內四邪之一,難怪武功如此驚人,宇內四邪,已有兩個在這裡了,另外兩個不知是什麼樣人,又在何處? 他心中默默地想著,七孔刀仍是招式連綿,將那女子逼在三尺開外。 雖然他刀式將那女子逼在身外,不令她近身,但是實則上,他卻反被那女子寒玉匕淩厲已極的招數,逼得步步後退,不一會兒,便向後退出了三四十步,只聽得白骨神君冷冰冰地聲音,怪笑一聲,道:「紅掌老兒,你在宇內四邪中,又不是第一流角色,那麼起勁幫人家的忙做甚?想拍旋風島溫老太婆的馬屁麼?」 紅掌祖師一聲長笑,道:「笑話,咱們雖不是宇內四邪中的第一流角色,總還得講些身份,哪像你這樣,見了人家師父就怕,卻要尋人家的徒弟黴氣!」 白骨神君怒叱道:「胡說!」方敏此時和兩人相隔,已在七八丈遠近,但不但兩人講話之聲,如同在近前一般,而且雙方的掌風,也是「呼呼」可聞。暗忖原來他們兩人,在宇內四邪中,還不是第一流的角色,那另外兩人,一定更是厲害了! 冥思之間,又被那女子一連三招,逼出三四丈許,那女子突然回頭一看,見已和紅掌祖師、白骨神君兩人離得遠了,低聲叱道:「臭小子,你怎麼不知好歹?」 方敏用七孔刀還了她一招,道:「什麼不知好歹?」那女子道:「剛才我寒玉匕下留情,已饒了你一命,你還要苦苦和我鬥做甚?還不將那七隻鐵箱,還了給我!」方敏「呸」的一聲,道:「好不知醜,那七隻鐵箱,是你的麼?剛才你寒玉匕下留情,等一會兒我七孔刀下,也饒你一次性命罷了!」 那女子一頓足,罵道:「臭小子,早知如此,一匕首取了你的性命也罷!那七隻鐵箱不是我的,難道是你的?」方敏道:「當然,我受大名府神龍鏢局總鏢頭常林所托,務必要將這七隻鐵箱,送到濱江鎮去!」 那女子「哼」的一聲,寒玉匕一翻,斜斜刺到,道:「那姓常的是什麼東!西!他可曾和你說鐵箱中放的是什麼?」方敏一愣,那匕首幾乎為她刺中,急忙一側身,怎知避得匆忙了些,最上面的一隻鐵箱,也向外一側,傾跌下來,方敏一急,忙想以足尖將鐵箱勾住時,那女子寒玉匕已向小腿挑到,不得已一縮腿,那只鐵箱也深深地陷人雪中。那女子「格」的一聲嬌笑,只聽笑聲,誰也想不到發出如此動聽的笑聲的女子,會這樣令人作嘔!笑畢,道:「方敏,你身世一事,如今還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你將鐵箱全都還了我,我便起下惡誓,什麼人都不告訴!」 方敏聽了心中一寬,道:「連你師父也不知道?」那女子點了點頭。但方敏繼而一想,卻立即道:「不行,常林以死來托我代送這七隻鐵箱到濱江鎮去、我絕不能害他在大名府的一家老少!」 那女子又罵道:「你這人,又愣又蠢!喂!你七孔刀別使得那麼急,講話也別那麼大聲,讓我師父和白骨神君聽了去,好不好?放心,我不會傷你的!」 方敏一聽,暗忖這是什麼話?她又未曾落下風何以叫自己七孔刀別使得那麼急?只聽她又低聲道:「你聽說過誰家托鏢,若是送不到,便要將鏢頭一家老少,全都殺死的?」 方敏暗忖婆婆和自己所講,武林中稀奇百怪的事情雖然多,這種怪事,倒還是很少聽到。那女子又道:「你上了常林的當了,托他運鏢的,便是白骨神君!」方敏不信道:「胡說,白骨神君武功好過常林萬倍,他為什麼自己不運,要交給常林?」 那女子笑得全身抖動,愈見其醜道:「說你蠢,你真是蠢!樹大招風,你不知道麼?若是宇內四邪、昆侖七子、北天山老少神醫、極樂真人等人,知道白骨神君運了七隻鐵箱來此,還有不跟蹤而來的?那常林卻是一個小角色,行動不惹人注意!所以白骨神君才將七隻鐵箱,托了給他的!怎知我師父耳目靈通,早已知道了,一路跟到此處,當然不肯放手,那七隻鐵箱,你一點用處也沒有的,還不快給我?」 方敏見她講這一番話時,樣子雖然仍令人作嘔,但是話卻實在,而且還極合理,若那七隻鐵箱,真是白骨神君的話,自己何必冒千辛萬苦,送到他的手上?便道:「我得要問一問!」揚聲道:「白骨神君,那七隻鐵箱,可是你托常林送去濱江鎮的麼?」 他內功深湛,又是在旋風島上,大聲慣了的,中氣充沛,這揚聲一叫,足可傳出數裡之外,白骨神君自然聽到,只聽他應聲道:「不錯,你若能保住了鐵箱,交了給我,我和你師父的舊賬,便一筆勾銷,否則,你休想逃脫我的手心!」 方敏聽他有求於人,尚是如此大口氣,其為人可知,一側肩,六隻鐵箱,全都「砰砰砰砰」的跌在雪地之上,怒道:「誰替你看住了鐵箱,由得你們去爭好了!你若敢下毒手害常林一家老少,我便不放過你!」 白骨神君「磔磔」怪笑,尖聲罵道:「好小子,看是誰不放過誰!」 方敏也不再理會他,轉身便走,但滑出丈許,忽然見那女子身形一晃,已然站在自己的面前,向自己望了一眼,肥唇略動,欲語又止。方敏心中大覺噁心,道:「你為何將我去路攔住?」 那時,紅掌祖師也叫道:「紅兒,快將七隻鐵箱,帶到我們預定的地方去吧,看在溫老太婆的面上,別難為這小子了!」 那女子答應一聲,低聲急急道:「方敏,你放心,你的身世,我絕不會和第二個人講起的,你快走吧!」方敏聽她這幾句話,倒講得極是真摯,和以前那種輕桃的狂態,大不相同,判若兩人,不覺呆了一呆。那女子又道:「火燒三強莊,殺蔡大強等事,也全是信口胡謅,你去三強莊上一看,就可以知道了,快走吧!」 方敏見她又如此說法,當真不可捉摸,自己又性急到三強莊去,看個究竟,「嗯」了一聲,掉頭便走,只見白骨神君和紅掌祖師兩人,掌風呼呼,還打得極是激烈,這兩人武功相若,一交上手,看來就算打上三日三夜,結果還是誰也勝不了誰!方敏雖覺得看高手過招,是一個極為難得的機會,但是卻不想久在這是非之地逗留,一直奔了出去,不到一個時辰,濱江鎮已然在望,果然氣度和以前那個小鎮大不相同,雖在塞北極寒之地,但也頗是熱鬧,街上行人,個個皮帽皮裘,酒樓飯店,也都掛著厚厚的棉門簾,不過喧鬧之聲,仍從門簾中透出,酒肉香氣,也是一陣接著一陣。 方敏來到鎮上,才猛地想起一件事來,暗叫如何忘了問那女子,那七隻大鐵箱中,放的是什麼東西?以致白骨神君和紅掌祖師,兩個這樣武功絕頂的人,要為它們起了爭奪,就算是滿箱珠寶的話,像他們這樣的武功來說,理應不會看上心。回想在自己離開時,那個女子的態度來看,若是問她,她也一定肯說的。 方敏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心中突然會如此肯定,想起那個女子的醜貌,又不禁失笑,但繼而一想,令人作嘔的,還是她的怪形怪狀,後來,她正正經經地匆忙講話時,反倒不覺得什麼了,而且,她為什麼將寒玉匕已然刺到了自己的胸口,卻又向上挑去,為什麼她又向自己保證,絕不向任何人提起自己的身世呢? 方敏只覺得這個醜女,極不可捉摸,而且連自己都不明白的身世,那醜女子卻知道,心中著實想再見她一面,以便向她問個究竟。 一面想,一面只是低著頭走路,一不小心,竟撞到了一個人身上,猛聽得一聲怒吼,肩上風生,一隻大手,已向自己的肩頭抓到。 方敏吃了一驚,急忙向外一避,又聽得另一人道:「三弟,你怎麼啦,就算他撞你一下,你又何必下那麼重的手抓他?」方敏一聽那聲音,心頭便震了一下,略抬起頭來看時,首先映人眼簾的,便是兩道濃眉,正是塞北三俠中的蔡大強,不用說,下手抓自己的,定是蔡大雄了!只聽得蔡大雄道:「這小子走路慌慌失失,那麼冷的天,又穿得如此單薄,莫不是金羅漢的弟子!」蔡大強道:「別亂估了,多半是窮苦人家的孩子,我們自己有事,別再橫生枝節了!」 蔡大雄這才「哼」的一聲,向前走去。方敏早已走開了幾步,聽得蔡大強如此說法,心想自己六年前雖然年紀尚小,但認人好壞,卻已極准,那蔡大雄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回頭一看,只見蔡大強和蔡大雄兩人,掀開了一家飯店的棉門簾,走了進去。心中又是一動,暗忖自己本來在拜了母親的墳墓之後,便想入莊去看一看他的,剛才聽他講「我們自己有事」時,口氣間像是心中頗煩惱,而蔡大雄又提起「金羅漢」三字,莫非他在濱江鎮上,有什麼難事不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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