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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自從他一到之後,三個人俱都沒有出聲,寒夜深更,本是靜到了極點,他突然出聲,語音又淒厲無比,蔡大強和崔奇兩人,一齊嚇了老大一跳,但聽他口氣如此之大,簡直將兩人當作兒郎般看待,蔡大強還沉得住氣,獨腳追風崔奇,雖然明知來人不是等閒人物,但自己也成名多年,何時被人呼來喝去過?冷冷地道:「尊駕何人?」那人一個轉身,向他望了半晌,又叫道:「叫你掘墳,你掘不掘?」崔奇心中更是有氣,道:「不掘又待如——」下面一個「何」字,尚未出口,只見那人突然一閃,欺近身去,根本未曾看清兩人怎麼動作,只聽得崔奇「啊」的一聲怪叫,兩人身形一合,一團黑影,飛向半空,重重地跌了下來,剛好跌在蔡大強腳邊,蔡大強低頭看時,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僵在那裡,幾乎連頭都抬不起來,心中忐忑亂跳!

  原來跌在他腳旁的,正是獨腳追風崔奇!若只是崔奇被人拋出,蔡大強還不至於如此吃驚,令他驚至如此程度的,乃是崔奇的鐵拐,此時已被彎成一圈,正好成了一個鐵箍,將獨腳追風崔奇的雙臂,連同身子,緊緊地箍在一起!

  試想,獨腳追風崔奇,並非武功等閒之輩,能一照面便將他拋出,已屬不易,而那人竟能在刹那之間,奪拐、曲拐,將崔奇箍起,再拋了出來,四五個動作,一氣呵成,所費時間,又如此之少,此人功力之深,豈可想像?只見崔奇咬牙瞪眼,像是極為痛苦。蔡大強呆了半晌,才抬起頭來,見那人仍是負手而立,厲聲喝道:「這廝不掘,你一個人掘!」

  蔡大強雖然心中吃驚,但他卻不是貪生怕死之人,日間他痛斥老三,不准老三去掘墳墓,便是他心中真正認為這種事是做不得的。他一認為那是不應做之事,便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他一樣不會做。高聲道:「墓中婦人,與我雖無淵源,但人既死了,還掘她的墳墓做甚?」一面講,一面真氣運轉,蓄勢待發,明知獨腳追風崔奇,都是一照面便吃了這樣的大虧,但說不得也只有拼上一'拼!

  那人一聽蔡大強如此說法,兩隻隱閃青光的大眼睛,向蔡大強逼視過來,直看得蔡大強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寒顫,驀地,眼前一花,根本未曾覺出那人曾否移動,一股大力,已然當胸壓到,蔡大強刀鏈齊施,「水柔山剛」,一招剛使出,左右雙手,同時一緊,單刀和鎖子鏈,一齊脫手,全被那人奪了過去,蔡大強大吃一驚,尚幸見機,足下用勁,向外一滑,滑出了三丈開外,只見那人站在剛才自己所站的地方,左手一用勁,那柄單刀,已然「啪」地斷為兩截,又將鎖子鏈向地上一拖,「叭」的一聲,因地上為積雪所蓋,也看不出人地多深。

  蔡大強心知那人武功好過自己絕不止一倍,暗中慶倖他未曾立即追過,伸手入懷,已抓住了寒玉匕的柄,只等他再撲上來時,驟出不意,給他一個重創。因為蔡大強見他剛才奪刀之時,徑以空手抓向刀刃,想是仗著練過什麼厲害掌法之故,因此才如此大膽,若是他再照樣來抓寒玉匕首時,那寒玉匕削金斷玉,說什麼也不能讓他隨便抓去!

  那人斷刀拋鏈之後,陰惻惻一聲冷笑,令人汗毛直豎,道:「掘不掘?」蔡大強尚未回答,躺在地上的獨腳追風崔奇已然呻吟道:「我……掘……我掘!」那人突然打橫跨出一步,這一步,竟跨了個三丈遠近,一俯身,將崔奇提了起來,雙手一捋,重又將鐵拐捋直,叱道:「快去!」崔奇經此一來,哪裡還敢違拗?連忙跑到墳旁,掘土去了。蔡大強看得怒到了極點,罵道:「姓崔的,想不到你在江湖上也是一條響噹噹的漢子,卻如此不要臉!」

  崔奇面上一紅,但接著暗忖,那人是誰,自己雖未弄清,蔡大強定然難得什麼好結果,此時終究是無人知道,恨他做甚?老著面皮,仍是低頭掘之不已。

  那人磔磔怪笑,向蔡大強厲聲道:「難道天鷹老兒,只是教你刀鏈齊施之法,竟沒有將天下武林前輩說與你知道麼?」

  蔡大強一聲冷笑,道:「從不曾聽說有武林前輩夜半來盜掘墳墓的!」那人面色突然一沉,嘴角重又掛起那詭異的微笑,雙臂一張,又向蔡大強疾撲而至!他這裡才一撲了上來,蔡大強便覺得一股大力,當胸壓到,勉力運轉真氣,將寒玉匕的刀尖,抵住了皮衣,一覺出黑影壓到眼前,猛地用力向外一揮,寒玉匕透過皮衣,疾刺而出!

  那人也是自恃太甚,橫行天下數十年,除了昔年曾在佛道兩門高手手下,敗過兩次之外,所向無敵,再加已從蔡大強的光刃上,認出了蔡大強是長白山天鷹長老之徒,更沒有將他放在眼中,這一撲向前來,正好是向蔡大強當胸抓到,蔡大強寒玉匕透衣而出,恰恰刺向他的手心,他武功也真的驚人之極,一覺出手心一涼,立即撒手,趁機還發了一掌,將蔡大強直震出兩丈開外,但是他的手心,也被寒玉匕挑破!

  這一來,他狂性陡發,剛才趕到時的厲嘯聲,又突然而發,陣陣嘯聲,滾動翻躍,令人皆魂皆悸,後退丈許,正要足尖一點,重向蔡大強撲去之時,蔡大強跌出兩丈開外之後,已然站了起來,寒玉匕也已抓在手上,那人一見,在嘯聲中迸出兩下極為難聽的笑聲,高聲喝道:「昆侖三寶,已見其一,拿來!」

  這才身形晃動,直撲蔡大強。蔡大強自忖擋不住他那一撲之力,早已向旁閃開,手中匕首,自左而右,橫揮出去!

  這一揮,果然將那人阻了一阻。正尋思他再撲來,自己便無法應付之際,忽然一個小女孩的聲音,響自不遠處,童音清脆,好聽之極,道:「喂,別動手!我有話說!」蔡大強一聽那聲音,分明是出自一個小孩之口,百忙中回頭一看,果然身後不遠處,站著一個小女孩,看情形只不過十幾歲,瘦得可憐,但兩隻大眼睛,卻忽閃忽閃地極是有神。蔡大強一見便看出,正是日間和老化子一起來的那個小姑娘。他心中雖已知道那老化子不是常人,連這個小姑娘可能武功也不弱,但終究是小孩子,自己和那人動起手來,勢子迅疾,她站得又近,一不小心,便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忙叫道:「小姑娘快讓開,別當兒戲!」那小姑娘轉過頭來,向他看了一眼,大眼睛中光芒閃耀,像是不服他的說話,手向那人一指,道:「喂,別難為蔡大俠!」

  那人一見小姑娘出現,蓄勢待發的一撲,便停了下來,此時聽得小姑娘如此說法,心中不由得一愣,一雙青光眼,盯在她的身上。蔡大強在一旁看了,著實為她擔心,一步跨過,伸手便抓她的胳膊道:「小姑娘快走,由我來對付他!」

  小姑娘身子一扭,嘟起了嘴,道:「你別管我。」又抬頭向那人道:「叫你別難為蔡大俠!」

  那人冷冷地道:「憑什麼?」小姑娘一笑,伸手在懷中摸索了一會兒,突然向外一揮,只得「呼」的一聲,她痩骨嶙峋的小手上,已多了一面旗子,那旗子作長方形/也不過兩尺來長,旗子上有七個圓洞,看來是粗麻所織,極不起眼。

  蔡大強一面抓住了小姑娘的左臂,一面以寒玉匕對準了那人,準備他萬一來犯,便將小姑娘向後拋出,自己再與他拼命!怎知小姑娘那面旗子一出手,那人口角上詭異的笑容,立即消失,也未曾見他怎麼動作,人便向後平空滑出丈許,厲聲道:「還有什麼話?」

  小姑娘道:「沒有了,只是請你別難為蔡大俠!」那人在喉間「哼」了一聲,一揮手,蔡大強一見這等情形,心中大異,但還怕他以劈空掌法偷襲,身形一閃,攔在小姑娘的面前,但是那人那一揮手,卻是一點力道也沒有發出,只是做了一個手勢而已,道:「你去吧!」

  小姑娘道:「知道了哇!不准難為蔡大俠!」蔡大強在閃身將她攔住之時,已然松了她的手臂,此時聽說她要走,忙道:「小姑娘別走!」

  小姑娘只是回過頭來,向他望了一眼,便向前走去,蔡大強剛要追趕,背後那人已然冷冷地道:「姓蔡的,你還是不要跟過去的好!」蔡大強回頭道:「為什麼?」那人冷笑一聲,道:「連我都惹不起人家,你又惹得起麼?」

  蔡大強愣了一愣,道:「尊駕究竟是何人?」那人昂頭不答,蔡大強也不再回,只見他向崔奇處走去。崔奇已將棺木掘出,那人一'揮手,崔奇跟臉後退,向蔡大強看了一眼,鐵拐支地,一溜煙地走了。

  那人將棺木掀開,在那婦人身上,細細搜尋了一遍,並無所獲,這才站了起來,厲聲道:「姓蔡的,煩你將這婦人葬好!」一晃身形,便自離開。蔡大強始終猜不透他是何等樣人,一見他要走,氣納丹田,大叫道:「尊駕留下萬兒來!」

  那人一聲尖嘯,嘯聲搖曳,人早已走得看不見了,但是嘯聲中卻傳來又細又清晰的兩句話,道:「家住軒轅墓中,橫行天地之間!」

  蔡大強一聽「軒轅墓中」四字,不由得嚇出了一身冷汗,雖然他周圍一個人也沒有,但他仍是失聲道:「白骨神君!」然而,他接著心中又大是疑惑,那人如此身手,要在一個照面間,便將崔奇制服,宇內四邪之一的白骨神君,卻是有這樣的本領,但是,那老化子又是什麼來路呢?那小姑娘,分明是老化子派來的,只拿出麻織成的旗子一展,居然能令得宇內四邪中的白骨神君聽命於她,不對自己加害!事情之不可思議,還有比這件事更甚的嗎?

  他抬起頭來,四面一看,那小姑娘也已然走得不知去向,四周圍靜悄悄的,蔡大強呆了一會兒,便回到莊上,吩咐莊丁,將那婦人和王勝的屍體,全都埋了。一夜未曾好睡,第二天一早,便將兩個兄弟找來,將昨晚的事和他們說了。

  兩人聽至面無人色。蔡大強道:「那婦人身上,白骨神君已經搜過,一無所有,我想要到斷腸谷下,再去找那孩子的屍體!」

  老二蔡大風吃驚道:「大哥,那斷腸谷——」蔡大強不等他講完,便道:「我自有主意,從今日起,每個莊丁,每天須搓一丈麻繩,咱們有三二十個莊丁,每天少說也有二十丈麻繩了,一個月後,便有六百丈繩,那斷腸谷再深,怕也不會有六百丈深的,我緣繩而下,便可到谷底了。倒不是為了那千年雪參和《昆侖聖書》,就算下至從未有人到過的斷腸谷底,去看上一看,也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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