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銀劍恨 | 上頁 下頁


  馮若梅生性活潑調皮,聞言「咭」地一笑,不住口地叫道:「小師叔!小師叔!小師叔!」一面叫,一面轉身便逃。

  衛桐客假裝一臉怒氣,隨後就追。馮若梅逃得上氣不接下氣,轉過了一塊大山岩,便已可見到那道「玉龍散珠」的瀑布。

  回頭一看,衛桐客像是故意讓自己跑在前面似地,尚未轉過那塊兩人多高,作為金溪、玉河分水的大石頭。

  馮若梅大眼珠一轉,繞過了水潭,逕撲那股四五尺長的飛瀑而去,來到近前,足尖一點,竟從瀑布之旁竄入,全身立被瀑布遮沒,但卻能隱隱看見衛桐客正追了過來,東張西望,像在尋找自己。

  馮若梅心中大樂,剛想要突然出現,嚇他一跳,忽覺脖子上一涼,側目一看,一柄明晃晃的單刀,刃口如雪,已擱在自己的左肩上。

  同時,只聽得悶聲一喝,道:「別動!」

  馮若梅也是學武之人,見刀鋒離自己脖子不過兩寸,持刀人只要稍一移動,便無倖理,就算武功再好也難逃脫,當真嚇得不敢動彈。

  「青蓮秀士」衛桐客名份上,雖是馮若梅的師叔,但年齡相仿,在長輩面前,不得不裝出老少有別的樣子來,已認為是一等一的苦事,內心中對馮若梅的聰明活潑,本來就仰慕之極,因此,當只有他們兩人時,便逼著要馮若梅改過稱呼。

  馮若梅芳心之中,卻自始至終,只將他當作師叔來尊敬,再加礙於輩分,怎麼也不肯改口,仍是叫他「小師叔」。

  衛桐客礙於名份,也不便作過分表示。此時為了讓她歡喜,故意慢了一慢。

  怎知追出一看,除了飛瀑之外,竟不見她的蹤影,不由得心中大急起來,叫道:「若梅!若梅!快出來吧!已到了頭,趕著辦正事要緊,莫要前功盡棄了!」

  他氣納丹田,那幾聲叫喚,足可傳出一里開外,馮若梅當然聽得清楚,但不等她回答,那柄雪亮的鋼刀,又向她脖子移近了寸許。

  持刀人又低聲喝道:「不許出聲!」馮若梅逼於無奈,只得將話生生嚥了下去。

  衛桐客見叫了兩下,無人答應,心中更是焦急,一頓足,道:「若梅,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可真惱了。」

  其實,此時馮若梅比他心中更急,只是為人所制,又有甚麼辦法?

  衛桐客見馮若梅仍不肯出來,便一躍而上了那塊大石,極目四望,正在想尋得馮若梅蹤跡的時候,忽聞破空之聲,自背後襲來。

  他覺出發暗器之人,腕力甚強,急忙回過身來,卻不見有人,但倏忽之間,兵刃劈空之聲,又從身後襲到。

  「青蓮秀士」衛桐客此時也已知道事有蹊蹺,長嘯一聲,身形拔起,落在水潭邊上,向大石那邊仔細一看,石頭光禿禿的,除了蔓草之外,別無他物,心中不免大奇,大喝道:「誰?若梅,你究竟在哪裏?」

  剛叫了一聲,又覺足踝一緊,急忙低頭看去,一條七色斑斕的錦帶,已纏住了自己的足踝。

  衛桐客的武功,在江湖上已是一流高手,他乃「鐵面老人」姬頁的關門弟子,藝成之後,還未遇到過敵手,此次被人連連暗算兩下,尚且捉摸不到敵人身形,還算是第一次吃虧;如今悄沒聲地,足踝已被那七色錦帶纏住,心中更是大怒!

  但是,不等他兩腳分開,去將那纏住腳踝的錦帶繃斷,已覺得一股大力,將自己向後拉去。

  他雖然連忙使「千斤墜」功夫,想要定住身形,氣才下沉,人已「噗通」一聲,跌入水潭之中,耳際又聞得「啊呀」一聲驚呼,像是馮若梅所發,想要答應,口一張,喝了一大口水,連忙閉氣闔目,只覺身子不斷往下沉去,足踝上七色錦帶,仍然緊緊纏住自己。

  約莫下沉了丈許,方才止住,衛桐客水性雖然不算最好,但學武之人,閉氣乃是等閒之事,剛才他驟然下水,不明情由,心中驚慌,這才喝了一口水,此時定了定神,睜開眼來,只見水光灔瀲中,那條將自己拉落水中的七色錦帶,突然向前面縮去。

  一眼望去,這條帶子其長無比,還看不到盡頭,衛桐客心中掛念著馮若梅的下落,也無暇去計較那錦帶會在水底伸出、持之揮動的,究竟是何方高人。

  他雙腳一蹬,人便向水面浮去。一聲水響,探出頭來,划了幾划,便上了陸地。

  陸地上靜悄悄地,一點人聲也沒有,四面遊走一遍,更不見半個人影,叫了幾聲,也聽不到馮若梅的答應聲。

  他依稀記得剛才那一聲驚呼,像是在瀑布之後傳出,便縱身斜斜竄入瀑布之中,但見那處有三四尺地方可供容身,因長年為水珠所濺,滑潤無比,更無一個人藏身其後。

  衛桐客看了一會兒,看不出究竟,剛想退出,忽然,一眼瞥見腳旁邊有一朵野花,鮮黃的顏色,嬌艷無比。

  衛桐客心中一動,俯身撿起,失聲道:「這不是若梅襟上的野花麼?」

  一點也不錯,那是馮若梅襟上的野花。

  既然被他發現了這朵野花,他更肯定馮若梅是遭了別人暗算──和自己一樣,但因自己武功遠勝於她,所以才沒有事,但她卻已不知怎麼樣了。

  他愈想心中愈焦急,一頓足,便從飛瀑中穿過。

  衛桐客暗忖──自己在水潭底下,不過一剎那工夫,而馮若梅便不知去向,此時她定然被人挾制。自己如果及時趕到,還可救,否則,真不堪設想了。

  他既然對馮若梅心存愛意,一時間,一顆心全放在她的安危身上,大叫數聲,四面一看。

  見在這麼短的時間中,能夠將人劫走的地方,只有向瀑布之上的懸崖上逃走,他便繞過了瀑布,施展「壁虎游牆」上乘輕功,以背貼山,腰腿扭動,「唰唰唰」直竄了上去。

  玉龍崖高不過兩丈許,不消片刻,已上了崖頂,但見水流如銀蛇千條,倏無一人,不過,卻又給他撿起了一隻鹿皮靴子,那是馮若梅在灌縣縣城時買的。

  衛桐客此時心中,真是亦憂亦喜,喜的是,馮若梅果然是向此途而去,憂的是,她連靴子都脫落了,可知身受人制,不由自主!

  他在崖頂上只略頓了一頓,便又向唯一可行的一條道路上追了下去。

  這一追,直追到夕陽西下,傍晚時分,尚未發現馮若梅的蹤影,卻已由一道極窄的山縫中,進入了一個大山谷。

  谷底全是平地,約莫有兩三畝大小,除了一棵盤虯曲折的古松外,幾乎全是綠幽幽的細草,地方靜謐之極,只有入口,並無出路。

  衛桐客不禁心灰意冷,心都涼了,暗想──青城山三十六室,何等之大,這條路上既追不著,還上哪裏找她去?眼看天色已漸漸地黑了下來,真不知何去何從!

  正在他徬徨猶豫間,忽然竟聽得有人聲從那棵松樹附近傳出,其音甚是蒼老,呵呵笑道:「這一圈,你那一角便全死了。」

  接著,只聞「叮叮叮叮」響聲不絕,還是那個聲音,道:「你淨輸十七子,服也不服?」

  另一人聲音啞啞地道:「服甚麼,我還可以救哩!」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