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俠義金粉 | 上頁 下頁


  譚盡素知這人,只要有人肯出錢,便無所不為,常有人貪他的武功高,送上金錢,命他去對付仇家,他也必定欣然承諾,但是他在找到了人家之後,必定不先動手,先看對方能拿出多少金銀來,若是對方拿出的金銀,比托他行事的人還多,那麼托他行事的人,就大大遭殃了!這人可說從來不知仁義為何物,曾有人打賭,說只消給他一千兩金子,叫他殺了自己父母,他也肯幹的!

  如果只是譚盡一人,雖然在紅樹坡這樣的小地方,見到了金不嫌多多益善那樣的人物,他也不會感到吃驚,不過覺得突兀而已。

  但是,現在的情形,卻是不同,譚盡的手中,抱著白棗兒,白棗兒的來歷,白棗兒如何會在龍門幫副幫主神劍手丘飛手中一事,他早幾日曾在丘飛的口中聽說過,是以心中了然,此際看到了金不嫌多多益善,猜不準對方的來高,心中自難免驚疑!

  只見金不嫌多多益善,放下了桌子之後,緩緩向前,走了過來,在一張桌前坐下。

  金不嫌多多益善在向前走來之際,一雙骨碌碌轉動的眼睛,只在譚盡身上打轉,譚盡凝立不動,白棗兒仍然在哭著,酒店的人,不知道來的是何方神聖,但是那一身衣服,已然駭人,是以全都靜了下來,無人出聲。

  金不嫌坐了下來之後,一雙眼仍然定在譚盡的身上,卻揚聲道:「酒來,肉來!」

  酒保忙答應著,金不嫌向譚盡一招手,道:「譚朋友,等會,請來共飲一杯。」

  譚盡也是江湖上成了名的人物,他一看到金不嫌,就認了出來,金不嫌自然也認得出他是什麼人來,譚盡心頭又打了一個突,他笑笑地道:「不必破費了!」

  金不嫌卻呵呵笑著,道:「譚朋友,小錢不出,大錢不入,在下有一樁買賣,要和譚朋友談,自然先得破費幾文,請譚朋友喝一杯!」

  譚盡的心中一凜,心想果然是白棗兒的事發作了,這時,他心中大罵顧不全不是東西,將白棗兒留了給他,可是,白棗兒這時,已然不哭了,仰著臉,整著衣,譚盡看到了那張滿是淚,令人憐愛的小臉,心中一動,立時道:「有什麼話,不妨就這樣說!」

  他一面說,一面身子,向後退了一步,右腳抬起,踏在一張長板凳上,那隻鐵葫蘆,就放在凳旁的桌上。

  他一手仍然抱著白棗兒,但是只消他一伸手,就可以將鐵葫蘆抓在手上。

  金不嫌已抓住了酒保送來的酒壺,就著壺嘴,喝了一口酒,道:「譚朋友,有人送了我赤金五千兩,托我做一件事!」

  譚盡「哼」地一聲,道:「你自顧自見錢開眼,干我鳥事。」

  金不嫌挾了一塊牛肉,往口內送,含糊不清地道:「倒是有一點小關係,人家就是希望我將你懷中的小女娃兒,要了回去!」

  譚盡早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可是他聽得金不嫌講了出來,心中也不禁苦笑了一下,如果這時,白棗兒是在顧不全的懷中,金不嫌在問顧不全要人,那麼,他不是自顧自喝酒,便是蒙頭大睡,再也不管。

  他本就是出了名的醉而不俠,可是這時,他抱住了白棗兒,他只覺得自己和白棗兒之間,全不可分,是以金不嫌的要求,便變得荒謬之極,他立時沉聲道:「好啊,除非放著我醉死了!」

  金不嫌的臉色上,現出了十分驚異的神情來,道:「閣下不是醉而不俠麼?」

  一聽得譚盡講出這樣的話來,金不嫌立即懷疑對方究竟是不是醉而不俠,倒也是大有理由的。因為譚盡為人,雖然不致於如金不嫌那樣不堪,但卻也是五十步和百步之間,一個有了金錢,無事不可為,一個要有酒,也那管什麼仁義道德!

  可是如今,聽譚盡的口氣,卻要以死來保衛這小女孩,這當真是不可思議之極了,金不嫌那裡又想得到,譚盡抱了白棗兒不到一個時辰,已被這小女孩逗起了他做人的本性,和白棗兒有了極深厚的感情!

  這種事,別說金不嫌想不到,就是譚盡自己,在事先也是想不到的!

  譚盡一瞪眼,道:「我正是醉而不俠。」

  金不嫌仍然望著譚盡,笑道:「我受了人家五千兩黃金,譚朋友,想來你也知道規矩?」

  譚盡本來,很不願意因為白棗兒的事,而去淌什麼渾水的,神劍手丘飛死在他的面前,也無動於衷,一見了顧不全就走,都是為了這個緣故。

  可是此際,他的想法,已然不同,他已經變得非管這件事不可了!他冷笑一聲,道:「出手可闊綽得很呀,五千兩黃金!」

  他一個「金」字才出口,陡地拔起了身邊的鐵葫蘆來,就勢一蕩,「呼」地一股勁風,鐵葫蘆已向著金不嫌,疾砸了下去!

  金不嫌的身法也十分快,剛才還看他坐著在斟酒的,鐵葫蘆一蕩了起來,他便霍地起身,向後退去。這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動作,只聽得「拍」一聲響,鐵葫蘆砸在桌子上,唏哩嘩啦,將一張桌子,打成了粉碎!

  譚盡的武功,也真是了得,鐵葫蘆下砸之際,何等之猛,可是他一擊不中,手背一振,一提起,立時收住了鐵葫蘆下擊之勢,又向上蕩了起來,撞向金不嫌的胸口。

  他出手快絕,左臂彎中,還抱著白棗兒,白棗兒嚇得瞪大了眼睛,緊緊地摟住了譚盡的脖子。

  譚盡的鐵葫蘆蕩了出去,金不嫌的身子,又向後退了出去,只聽得「拍」地一聲巨響,鐵葫蘆重重地撞在一根柱子上,撞得那根柱子齊中斷裂,整座酒店,都發出「格格」的聲響來,像是就要倒塌一樣,嚇得酒保、掌櫃、酒客,齊齊發喊,奪門而出。金不嫌怒道:「酒鬼,你敬酒不吃吃罰酒?」

  譚盡厲聲道:「我是酒鬼,什麼酒都喝!」

  他一面說一面又大踏步的向金不嫌逼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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