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血雷飛珠 | 上頁 下頁
一九


  那一掌,看來掌力輕飄,擊中在鐵髯老人的肩頭之際,發出的聲響,也不是太大。可是一掌擊中之後,所發生的情形,卻是看得人目瞪口呆!

  只聽得鐵髯老人,先是發出了一下吼叫聲,整個人突然離地而起,向後飛了出去,「嘭」的一聲巨響,撞在一匹馬上,那馬發出了一下慘嘶聲,立時倒地不起。鐵髯老人的身子,翻過了馬背,他伸手拉住了車轅,想是要止住外跌之勢,然而,稀裡嘩啦一陣響,整個車廂,被他拉下了一半來,他還是向外摔了出去,又撞在一棵碗口粗細的樹上,將那株樹,生生撞折,才算是勉強落地站定,站定之後,仍然騰騰騰連退了三步。

  而在此同時,銀姑也向身後連退了幾步。

  銀姑的後退,自然並非被掌力所帶,而是被少堡主的掌力所懾之故!

  謝英傑看到了這等情形,心中實是叫苦不迭!試想,銀姑和鐵髯兩人,在武林中,享有何等威名,闖飛龍莊,強提親事,何等目中無人,但這時候,竟像是三歲娃兒一樣,鐵髯老人是被對方一掌擊出去的。還有話說,像銀姑那樣的厲害人物,竟因為看到這種情形,而駭然後退,這種情形,看在眼中,實在比鐵髯老人中擊之後的狼狽,還要驚心動魄!

  鐵髯老人站定之後,大口地喘著氣,但是他喘息未定,卻已忙不迭地道:「多謝掌下留情!」

  少堡主連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冷冷地瞅著銀姑,銀姑現出極其尷尬的神色來,道:「閣下想要怎麼樣?」

  少堡主口角牽動,似笑非笑,指著謝英傑,道:「我只想將這人帶走。」鐵髯老人在緩步向前走來,一聽得少堡主這樣說,又陡地站住,和銀姑互望著,現出了為難之極的神色來。銀姑那樣惡名遠播的人,這時,居然賠著笑,道:「請閣下見諒一二,這位飛龍莊的少莊主,我們實是為人之托,要將他送到地頭,反正還有三五天就可以到達,以閣下的神通而論,等他到了地頭,閣下也可以公然要人,又免得我們為難了!」

  少堡主靜靜地聽著,銀姑的話才一住口,他便問道:「要他的是什麼人?」銀姑搖著頭,道:「我們不能說。」

  少堡主「哼」的—聲,道:「誰耐煩和你們猜謎?」

  他一面說一面已然反手一抓,向著謝英傑疾抓了出去。

  少堡主所站之處,和謝英傑足有七八尺距離,他在反手一抓之際,身子並未移動,看來,那一抓是萬萬抓不中謝英傑的。

  可是,就在他一抓抓出,五指伸曲之際,謝英傑只覺得一股力道,當胸湧到,身子向後仰了一仰,緊接著,電光石火之間,那股力道,化為一股其強無比的吸力,就如同有一隻鐵鉤,揮了過來,鉤住了他的心口一樣,令得他身不由己,向前連沖出了三五步,再接著,胸口一緊,已被少堡主的五指當胸抓住。與此同時,只聽得銀姑大叫道:「要是強搶,我們只有拼命!」

  謝英傑胸中被他抓著,全身一點力也使不出來,還覺得心口陣陣劇痛,幾乎支持不住,他耳聽得銀姑的大叫,接著,眼前銀光一閃,銀姑真已經不顧一切,向前直撲了過來,在這時,又聽得鐵臀老人大叫「銀姑不可」之聲,但是緊接著,「嗖」的一聲,謝英傑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向上直飛了起來。

  由於他身子向上飛起的勢子,實在太快,是以在那一刹那間,什麼其他的聲響都聽不到了,只見腳上銀光掣動,銀姑怕是收不住勢子,向前直沖了出去,謝英傑這才發覺,自己仍然被少堡主抓著,是少堡主抓住了他,身子向上拔了起來的。

  抓住了他這麼大的一個人,刹那之間,向上拔起兩丈來高下,還可以避開銀姑勢如閃電的一撲,這份輕功之高,當直是驚世駭俗,駭人聽聞!

  謝英傑在那一刹那間,心中亂到了極點,他只想到了一點,那就是自己萬萬不能承認曾經到過金虎堡,不論受怎樣的拷打折磨,也不能承認,要是—承認的話,那一定性命難保!

  就在他這樣想之際,少堡主的身形,已向下沉來,還未落地,便向前疾掠而去。

  謝英傑除了耳際呼呼的勁風聲之後,只聽到銀姑的尖叫聲,和鐵髯老人的呼喝聲,可是他們在叫些什麼,卻一點也聽不清楚,而且,轉眼之間,他們兩人的聲音,也一點都聽不見了。

  謝英傑心頭亂跳,被少堡主提著,向前掠去,也不知掠出了多遠,只聽得「砰」的一聲響,緊接著,便什麼聲響也沒有,人也停了下來。

  謝英傑勉力睜開眼來,只見自己身子倒在地上,少堡主就站在他的面前。謝英傑武功也不弱,若就是這樣一跌,也不致於令得他慘叫不已,可是少堡主在一抓一拋之際,不知道用了什麼重手法,謝英傑人才落地,便覺得四肢百骸,一起散裂了開來一樣,全身骨節,都像是有利銼在銼動,那一陣徹心徹肺的奇痛,實在是難以忍受,他一面發出慘號聲,一面發出「呵呵」的怪聲,想要動轉真炁,來止住這一陣劇痛,根本無氣可運,顯然幾個要穴,已全被對方在一抓之際封住。

  謝英傑痛得全身發顫,可是,他仍然咬緊了牙關,顫聲道:「你……你無端無故……這樣……」

  他本來還想逞硬,罵對方幾句的,可是只掙扎著喊兩句話,又自慘叫了起來。接下來的那半個時辰,謝英傑真是難以想像,自己居然能挺得過去。直至半個時辰之後,他身上的痛楚,才漸漸消散,可是他整個人,已被那一陣接一陣的劇痛,折磨得身體像是一團棉花一樣,全身汗出如漿,痛楚雖失,他仍是不住地喘著氣。

  就在那時,只聽得少堡主陰惻惻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道:「剛才我那一分筋錯骨手,只用了一成力道,現在我加多一成力,你可要再試試?」

  謝英傑一聽,真是魂飛魄散,他剛咬緊了牙關,將剛才那半個時辰的奇痛忍了過去,在忍的時候,還不覺得怎樣,這時,再一提起,痛定思痛,不禁更是心寒,急叫道:「別……別出手!」

  少堡主冷笑道:「你早就講過,你遲早要說的,遲了說只不過多吃苦!」謝英傑喘著氣,真想將一切和盤托出,博個痛快了結算了,可是他一轉念間,仍然咬牙道:「我真不知道你要我說些什麼!」

  他話才一出口,只聽得少堡主一聲冷笑,一股柔風,撲面而來,黑暗之中,仿佛像是見到,少堡主的衣袖,略微展了一展,袖角先是拂向他的臉,拂上來的勁道,很是柔和,是以癢酥酥的,很是舒服。

  謝英傑心中正在奇怪,何以對方,這一次出手如此之輕,陡地想起「分筋錯骨」這門功夫,若是練到了最高境界,一出手間,能令對方全身發癢,那種麻癢之感足能令人發瘋!

  謝英傑一想及此,當真是亡魂皆冒,大叫一聲,身子向上直躍了起來。可是,謝英傑的身子,只蹦高了尺許,那股起自臉上的麻癢之感,已向他的全身,迅速展布了開來,謝英傑伸手向自己的臉抓去,但是雙手卻偏又軟弱無力!常言道:「痛可忍癢不可忍」,壯士英雄就算忍受切膚,斷臂之痛,不做—下呻吟,也是常見之事,可是那一陣又麻癢之感,從骨縫之中,直鑽了出來,像是萬千蟲蟻,齊在爬搔啃齧,這種難過,卻是人不能忍。

  謝英傑也曾聽說過,昔年峨嵋雙奇,就曾以上乘的分筋錯骨之法,懲治一個黑道上冤枉的淫賊,當麻癢之感發作之際,那淫賊雙手,不斷在自己的身上抓著,將自己的肉,一片一片抓了下來,直到抓到白骨見風,腑髒外流,方始死去!然而,這時候,謝英傑卻寧願他能這樣子死去,因為現在,他雙手軟得一動也不能動,連想將自己的肉,一片片地抓了來,都在所不能!

  謝英傑雙手無力去抓搔,而那一陣一陣奇癢,卻越來越甚,謝英傑的喉間,不由自主,發出一陣陣可怕之極的「呵呵」聲來,身子慢慢地蜷曲了起來。

  謝英傑起先以為,將身子蜷曲著,那種奇癢之感,會稍微好一些,可是身子越是彎曲,卻越是來得癢,謝英傑無法可施,只得將曲起來的身子,硬生生彈了開來。

  這一彈的力道頗大,使他的身子彈起了兩尺高來,又直挺挺地,「砰」的―聲,跌在地上。

  破廟的地面上,本來是鋪著磚的,那些磚頭,本已碎裂不堪,再經謝英傑的身子,向下一壓,有幾塊碎磚,壓在謝英傑的身上,起了一陣疼痛,雖然,那只是杯水車薪,但對於全身癢得出奇的謝英傑來說,卻也像是快要渴死的人,突然伸舌舐到了一點兒甘露一樣。

  謝英傑又喘著氣,身子再度彎曲,然後又陡地挺直,再重重機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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