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血雷飛珠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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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大白一直坐到天黑,心仍然怦怦跳著,只聽得走廊中,不斷有腳步聲傳來,不一會兒,他的房門打開,那少年推著一輛茶几也似的木車,走了進來,替他點著了燈,又將車上的飯菜放在桌上。 飯菜都很豐盛,可是鐘大白卻一點也吃不下,他只是抓起酒壺來,大口大口地喝著酒。等到將壺酒喝幹,才倒在床上。 那少年又來了,鐘大白將手放在衣服內,緊緊地握著七星刀的刀柄,看那少年收拾著盤盞。 他離那少年只不過六七尺,他猝然發力,七星刀一定會裂衣而出,鐘大白不相信那少年可以逃得開猝然而發的那一刀! 鐘大白捏著刀柄的手在冒冷汗,他不敢試,他知道,好運氣不會連著來的,他能夠在那樣的情形下,得了七星刀,運氣已經夠好了。一直等到那少年又推木車出去,鐘大白才又倒在床上,天已越來越黑了。 金虎堡中,也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好像整座堡中只有他一個人一樣。 鐘大白心跳著,耐心等著,他身上的冷汗,出了又幹,幹了再出,也不知有多少遍,終於,他輕輕地推開窗子,從滿天繁星看來,已經是午夜時分了。 窗外是一個院子,一個人也沒有,鐘大白略一縱身,就了無聲息地自窗中翻了出去,再一挺身,已然上了屋頂。到了屋頂之上,他才可以約略地看清一下金虎堡的情形,堡中有兩個大花園,一前一後,他日間看到的只是前園,而後園比前園更大。到處全是房舍,也到處全是黑沉沉的,一點燈光也沒有。金虎堡的人,本身是住在什麼地方呢? 鐘大白屏住了氣息,四面張望著,寒風在呼號,鐘大白足足伏了一個時辰,仍然是什麼也沒有發現,看來,金虎堡中,竟像是什麼防衛也沒有。 那真是匪夷所思,如果金虎堡中,什麼防衛也沒有,何以有那麼多的高手可以在這裡安然無事,又何以進了金虎堡的人,從來也沒有出來過? 鐘大白知道再在屋頂伏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他又輕飄親地掠了下來,慢慢向前走著,當他跨出每一步之際,他都提心吊膽,提防會有什麼事發生。所以,他走過了一個院子,又一個院子,完全沒有動靜,堡中就像只有他一個人。 他穿過了後花園,來到了高大的圍牆旁邊,站定了身子,抬頭向上望去。圍牆很高,尤其在黑夜中看來,似乎更高得出奇,但是鐘大白知道,自己可以輕而易舉躍過圍牆去,只要出了圍牆,他不就可以離開金虎堡了嗎?當然,鐘大白這時不會離開金虎堡,因為他的目的還未曾達到。 他沿著牆,慢慢向前走著,或許因為實在太靜了,是以鐘大白忽然聽到一陣極其細微的聲響,自城牆那邊,傳了過來。 鐘大白陡地站定了身子,他的感覺敏銳得像是老鼠一樣,他聽出來了,是有人在講話,講話的人可能是在圍牆之外。 鐘大白立時將耳朵貼在牆上,體內真炁,緩緩運轉著。 他練那門「地聽」功夫時,曾吃過不少苦頭,但這時候卻真正有用了。那種聲音,細微到了極點,開始時,鐘大白根本辨不出那是什麼聲響來,可是漸漸地,他聽清楚了,那是有人來回踱步,又像是有人移開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接著像是有人在翻動書本。 這一切聲音,都不應該是從圍牆之外傳來的,圍牆之外是荒地,怎可能有這樣的聲音?鐘大白先是呆了一呆,然後,他明白了! 聲音不是從圍牆外傳來,而是從圍牆中間傳出來的,在圍繞整個金虎堡的高大的圍牆之中,住著人。 鐘大白又怦怦心跳了起來,住在圍牆之中的,自然是金虎堡中的人,那麼,他要找的人,也可能是在圍牆之中。 鐘大白再凝神聽著,他又聽到了門的開動聲,接著,便是一個人道:「少堡主有什麼吩咐?」 一聽到「少堡主」三字,鐘大白身子更不由自主震動了一下,接著,又是一個很陰森的聲音,那聲音在沒有開口之前,先冷笑了一下,道:「新來的那個,叫鐘大白?不守堡中的規則!」 一聽到牆內的聲音,提到了自己的名字,鐘大白更是吃驚,他雙手按到了牆上,更想聽個究竟。 只聽得剛才出聲的那人道:「倒還好,下午,陽阿老人將七星刀給了他。」鐘大白聽到這裡,險些昏了過去,他的吃驚,並不是因為他在走廊中向之突襲的那個老者,竟是天山二老之一的陽阿老人,而且是他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事,竟早已被人知道了。 又聽得那陰森的聲音道:「初到金虎堡來,不守規矩,也是難免的,誰不以為自己有通天徹地之能,可以在金虎堡有一番作為?嘿嘿,伏在牆前,偷聽我們說話,他也不是第一個了!」鐘大白聽到這裡,耳際「轟」的一聲,全身都不由自主發起抖來。而也就在此際,一股力道,突然自牆上傳了過來。 鐘大白雙手按在牆上,半邊臉貼在牆上,當那一股力道傳來之際,首先臉上,「啪」的一響,就像是被人重重摑了一掌,接著,整個人身子打橫,向上飛了起來。鐘大白別說掙扎,連出聲呼叫的機會都沒有,身子向下一沉,已落進了一隻軟綿綿的究之中。 看官,須知鐘大白乃是大有來歷之人,其來歷後文會細表,他武功也自不弱,更兼膽大心細,要不然,怎敢到金虎堡來涉險? 可是這時,他的身子被軟兜兜住,只見那軟兜是用比頭髮還細的銀絲編成的,編得很疏,人一落進去,那些極細的銀絲,便嵌進了肉中,又痛又癢,一點兒掙扎的力道也使不出來。 軟兜有一個粗大的竹柄,那竹柄捏在一個人的手中,鐘大白定睛看去,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 鐘大白首先看到的,是一雙纖細的白嫩得春蔥一樣的手,接著看到的是一張宜嗔宜喜、豔光照人的臉,那正是他才一進金虎堡,在那亭中見過的美人兒! 鐘大白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下驚怖絕倫的呼叫聲來,他那一下呼叫聲才起,只見那美人兒的雙手,向下略略一沉,軟兜的竿兒,跟著向下沉去,緊接著,軟兜便向上,反彈起來,鐘大白的身子,被彈得向牆頭之上,直飛了上去。這時候,鐘大白的心中,驚駭莫名,他也根本來不及去想,何以那美人兒反將他向牆頭拋了上去,難道是將他趕出金虎堡去不成?而就在他又驚又駭的一刹那間,他人已到了牆頭之上,向下看去,只見城牆足有一丈來闊,在牆上足可供好幾匹馬並嚳而馳,而在他的腳下,一副活板,陡地移開,下面燈光通明,直映了上來。 在那時候,鐘大白還想在半空之中硬扭著身子,使自己能落到城牆之外去,因為只有落到城牆之外,他還可以有一絲逃生的機會。 可是,活板一開,在通明的燈光之中,只見兩個黑衣人,臉向著上,冷冷地望著他,其中一個,雙手突然揚起,當那人雙手揚起之際,鐘大白只覺得有一股極大的力道,將他的身子,向上托了一托,緊接著,他全身都被那股力道裹住,那黑衣人揚起的雙手,陡地向下一沉,鐘大白的身子,也陡地向下跌去,跌進了活板,直向下墜,正當他以為自己非重重地摔在地上不可之際,另一個黑衣人,伸手略抓了一抓,一張椅子「呼」地飛了過來,鐘大白一跌下,恰好齊齊正正,坐在那張椅子之上。 鐘大白並未受任何損傷,可是,這時他心中的驚駭,實在太甚,以至他坐倒在椅上之後,眼前陣陣發黑,耳際嗡嗡作響。喉際幹得如同要噴出火來一樣,張大了口,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鐘大白落了下來,坐在椅上,其餘的人也不出聲,過了好一會兒,鐘大白才定過了神來,看得清眼前的情形,只是他身處在一間華麗無匹的房間之內,那房間的陳設之奢華,鐘大白連想也未曾想到過,雖然他明知是在城牆之內,可是也沒有狹隘之感。 在他的面前,坐著一個年輕人,約莫二十三四歲年紀,面目也很英俊,可是臉色卻內得出奇,簡直是一片青灰色,給人以一種異樣的陰森之感。而在那年輕人的身旁,則站著兩個黑衣人,雙眼閉合之間,精光四射,兩人都冷冷地望著他。 鐘大白的心頭,伴怦亂跳,他正在想如何開口求饒才好,那年輕人已先開了口,道:「鐘朋友,你進金虎堡來,我們絕不問你來歷,但是進了金虎堡,得守金虎堡的規矩,你明白嗎?」 那年輕人的語音,並不嚴厲,可是聽來,卻像是有一股寒意,直透丹田—樣,令得人不由自主打起寒戰來。鐘大白張大了口,仍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年輕人牽動慘白的臉皮,算是笑了一下,又道:「不過,新來的朋友,大都會出於好奇,違反規矩,我們也照例警告一次!」 他講到這裡,略頓了一頓,道:「我們只警告一次,在你還未曾離開這裡之前,不論你做什麼也全在這一次警告之中!」鐘大白極機靈,他已然聽出,他可以完全不受懲罰,而且,這時就算他做任何事,也都接受第一次警告,不算是再犯! 鐘大白的心仍然劇烈地跳著,但是現在,他心跳的原因,卻不是因為恐懼,而是一種躍躍欲試的興奮。 他才被那股大力扯下來之際,手已然探向懷中,握住了那柄七星刀的刀柄,當時,他是為了在萬一之際,與對方拼命而準備的。 可是這時,他的想法卻不同了,他想:眼前這三個人,尤其是那年輕人,一定是金虎堡中地位極其重要的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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