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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因為,若不是陶行侃在閻逢堯的家中,突然在比武之中,一劍刺死了李保,陶琳也根本不會有接踵而來的那麼多奇遇。

  當然,也不會成為「銀令血掌」易居瑚的妻子。可是事已如此,陶琳也不埋怨陶行侃,她只是怨自己的命苦,她只埋在心底深處,思念著離別了的李純如。

  原來在幾天之前,陶琳和易居瑚的父女兩人,一起出了銀花谷,素蓋輦車,奔得極快,可是才奔出了百數十裡,易居瑚突然「啊」的一聲,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情,一提手中韁繩,已然將四匹奔馳中的白馬,一齊勒住!身子一欠,雙指在車轅上一挾,只聽得「啪」的一聲,已然將轅夾斷,一匹白馬,脫韁而出,易居瑚道:「玉鳳,你快回銀花谷,將李純如帶來,我們須與他同赴西川,去見八卦劍李遠夫婦!」

  易玉鳳當時答應一聲,飛躍上馬,疾馳而去,易玉鳳到了銀花谷時所發生的事,前文經已詳細表過,卻說易玉鳳走了之後,輦車又向前馳出了十數裡,來到了一塊曠地之上,才停了下來。

  陶琳一個人和這武林中人聞名喪膽的大魔頭易居瑚相處,心中也不禁有點害怕。

  但是,她心中這時卻萬萬想不到,易居瑚會有娶她為妻的念頭,她也害怕易居瑚猝然下手,將她害死,因此坐在車中,不敢出聲,連大氣也不敢出。

  易居瑚則背負雙手,在曠地中來回踱步,好不容易,挨到夕陽西下,易玉鳳尚未回來。

  易居瑚長眉略鎖,道:「奇了,這孩子為何去了這許久,尚未回來?」陶琳勉強應道:「怕是谷中有什麼事耽誤了?」易居瑚突然回過頭來,向陶琳一笑,道:「陶姑娘,我有一言,未知陶姑娘可肯應允?」

  陶琳只覺得他講這話的時候,目光深邃,含有一種極難理解的光芒,心內不由得怦然而驚,道:「什麼事?」

  易居瑚又向陶琳走近一步,道:「陶姑娘端莊賢淑,秀外慧中,我斷弦已久,令得玉鳳這孩子也嬌野至極,不知陶姑娘可肯和我結成夫妻?」

  陶琳一聽這話,宛若五雷轟頂,一時之間,張口結舌,哪裡講得出話來?易居瑚笑道:「陶姑娘不說話,想是心中已然應允,我們就在此交拜天地如何?」一面說,一面便伸手來拉陶琳。

  陶琳直到易居瑚的五指,將要觸及她的手腕,才驚叫道:「不!不!」易居瑚手向前一探,不容陶琳趨避,已然將她的皓腕,握在手中,道:「為什麼不?」

  陶琳只覺得手腕一被他握住,便全身軟癱,動彈不得,倚在床上,只是道:「不!不!」

  易居瑚微微一笑,雙眼仍直視陶琳,易居瑚雖然在年齡上而言,已可做陶琳的父親,但是因為他功力深湛,看起來卻還像是四十上下的中年人,而且貌相英俊,本來也不會惹人討厭,但是他那一笑,卻令陶琳全身打了一個冷顫!無力地閉上眼睛,只聽得易居瑚道:「陶姑娘,你若是肯與我結為夫妻,你父母的奇仇,才能得報!」

  陶琳聽了心中大為奇怪,暗忖什麼叫「父母奇仇」?難道自己父母,竟已遇害了麼?驚駭至極的心靈,又加上了幾分讀異,問道:「我……我父母難道已然遇……害了麼?」

  易居瑚道:「他們要為人所害,已然是意料中事!」陶琳知道易居瑚此人,無所不能,就算他要自己嫁給他,而卻未能達到目的,也決不會用這樣的話來嚇自己的,震驚之餘,道:「那……害我……父母的,又是……什麼人?」易居瑚道:「那我暫時還不知道,只要我們一到西川,便可了然,這是小事,你我成了夫妻,令尊令堂之仇,我難道還能不為之代報麼?」

  陶琳呆了半晌,她以一個女子的直覺,已然看出易居瑚是志在必得,不要說是這個空無人煙的曠野之中,就算是在人煙稠密之處,易居瑚既然起了這個念頭,這世上有誰能夠阻止得了?

  她微微地閉上眼睛,眼前立即浮起李純如的影子來,她和李純如共患難了一個多月,兩人的一隻腳,皆曾踏進鬼門關去,但終於又從鬼門關邊上,掙扎回人世來。陶琳心中,本來以為自己此生此世,總是再也不會和李純如分離的了,就算當真是李純如成為小廝,自己成為丫環,只要能夠一生相守,她也是情願的。可是怎麼能夠想到,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陶琳心中,在想念著李純如,但是耳際卻聽得易居瑚的聲音道:「陶姑娘不出聲,可是答應了,在下這廂有禮了!」

  陶琳睜開眼來,只見易居瑚正在向自己作揖,她長長地歎了一聲,看易居瑚走了開去,擂土為台,刻石成字,又身不由主地被易居瑚拖下車來,交拜天地。

  就在這一夜之間,她便成了大魔頭易居瑚的夫人!

  她心中感到了極端的麻木,仿佛整顆心,都在一夜之間,變得僵硬了,但是卻也不是全部僵枯,至少還有一點感覺,那就是在她的心底深處,她還會想起李純如來。蹄聲嗝喟,易居瑚趕著車,一直向西川進發,車子顛簸,陶琳不斷地在想念著李純如,她曾經愛過,到現在仍然愛著的年輕人。

  可是李純如如今在什麼地方呢?可能和她相隔千里萬里,也可能就在跑近的八九裡之內,但究竟也是不在自己的身邊,他和自己分離了,不過,不論分離得多久,那一線情意,卻還索著他們兩人的心房!陶琳想至此處,不禁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她的這一聲長歎,卻驚卻了易居瑚,在前面回過頭來,道:「夫人何故不樂?」

  陶琳忙道:「沒有什麼!」易居瑚卻索性下了車座,向她走了過來。此際,輦車已然來到了長江邊上。只要渡過江去,再走上面餘裡,便可到西川商家坪。陶琳也不知道自己在途中走了幾天,她整個人,都變得麻木了,一見到易居瑚走了過來,偏過頭去,只見江水湍急,浩浩蕩蕩,向東而馳,想起自己和李純如在那江中小洲想過的情形,心中又是一陣浩歎,只聽得易居瑚道:「夫人,你我成婚,已有六日,你每日只是長籲短歎,可是心中在思念著另一個人?」

  陶琳聽了一怔,暗忖:他怎麼看出了自己的心事?

  其實,陶琳此時的情形,不要說聰明絕頂的易居瑚,可以看得出她別肩所思,便是普通人,也是一樣可以看得出來。

  易居瑚見她不答,道:「夫人,你所想的那人,可便是李純如?」

  陶琳心中更是吃驚,忙道:「不!不!不是他!」易居瑚微微一笑,道:「夫人越是不認,我越知是他,但夫人可知他的身份,究竟是誰?」

  陶琳茫然道:「我不知道。」她雖然只講了那四個字,可是已然不啻承分了自己所想的正是李純如,剛才她否認自己是在思念李純如的原因,便是為怕易居瑚知道了之後,下毒手將他害死之故,這時候話一講完,她也立即想起,自己所說大有語病,忙抓住了易居瑚的手,道:「你……你不要害他!」易居瑚微微一笑,道:「如果他不是黑水島主曲琴夫的幼子,我自然不會害他,如果他是多年未曾尋獲的人,嘿嘿,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我絕不能留他在世上!」陶琳聽了,全身一震,知道自己根本無法勸阻易居瑚,只得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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