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無情劍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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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子雲聽得李遠如此說法,不由得大是鋳躇,明知若是不答應,固然不行,答應了,卻更是麻煩;因為若是勝了李遠,等於無端與八卦金銀劍一派,結下了深仇大怨,從此世世代代,永無寧日。如果輸給他,則自己的聲名,尚不算什麼,卻連歷代師尊,都要蒙受其辱! 想了一想,道:「既然李兄定要賜教,命小兒行侃,代為領受幾招如何?」陶子雲自覺這是最好的辦法,因為以李遠的身份武功,當然應該勝過一個小輩。怎知李遠一聽,面色倏地一沉,道:「原來陶兄的心目之中,八卦金銀劍法,竟然如此不濟?」陶子雲心中暗叫糟糕,自己是一番好意,怎知竟然弄巧成拙,想要解釋時,李遠已然叫道:「保兒!」 立即有一個二十三四步的年輕人,應聲站起。李遠道:「保兒,你向陶世兄領教幾招!」那年輕人道:「好!」身形微晃,已然縱到了空地之中,李遠「錚」地拔出寶劍,向空丟去,道:「接住!」 月色之下,那柄寶劍,被李遠用力的向半空拋出,宛若突然之間,由他手中,騰出了一條金龍,「嗤」的一聲,飛起五六丈高下,才一個轉折,又向下墜來,就在此際,李保一聲長嘯,身形淩空拔起兩丈高下,就在半空,手一探,便將那柄寶劍,接在手中,就勢使了一個劍花,一柄劍頓時幻成了百數十柄,金光閃閃,將李保全身罩住,李保人本生得英偉,這一來,更是身法美妙,好看至極,眾人轟雷似的喝起采來。李保一落地,便兩腳不丁不八站定,左手暗掏劍訣向陶行侃一指,道:「陶世兄,尚祈指教!」 陶行侃面上突然現出了一層極是可怖的神色,但只是一刹那工夫,便已恢復常態,眾人均未注意,但是卻又被陶琳看在眼中,低聲道:「媽,哥哥怕呢!」三手觀音沈珍沉聲叱道:「別多說,剛才已經惹了禍,還不夠麼?」陶琳吐了吐舌頭,不再說什麼。陶行侃望著父親。陶子雲道:「行侃,李世兄既有此豪興,你也不妨出場。」陶行侃答應一聲,道:「爹,借你的黑白劍我用一用!」陶子雲向空地處看了一眼,只見李保手中所執,分明是一柄寶劍,若是以尋常長劍去應付,難免吃虧,自己黑白劍雖然不肯輕易在人前露眼,但此時卻不得不取出供陶行侃一用!探手入懷,連鞘摸了出來,放在桌上,道:「侃兒,多用劍背,少用劍鋒!」 那一旁李遠又是一聲冷笑,陶行侃取過劍來,「刷」地拔劍出鞘,眾人先前見陶子雲鄭重其事,只當那「黑白劍」一定也是奇珍異寶,等到陶行侃將劍一拔了出來,大多數人,竟忍不住啞然失笑。 原來那柄劍長不過三尺,卻有四指寬窄,極是異相,一面墨黑,暗無光華,另一面,白朴樸地,像是未上釉的白瓷一樣,也是毫不起眼,和李保手中那柄金劍一比,一神一凡,不知相去幾許! 只有閻逢務,知道陶子雲盛名之下,必無虛言,這柄黑白劍看來雖然如此不起眼,但說不定也是奇珍異寶,年輕人氣盛,各持珍品,等一會兒若是動起手來,無論是什麼人受了傷,都與自己的原意相悖。因此桴髯笑道:「兩位世侄,比武較技,原是等閒之事,點到就算好了!」李保高聲道:「晚輩省得!多謝前輩關注。」 但陶行侃卻一聲不響,向前緩緩行了十余步,一雙眼睛,一瞬也不瞬地望住了李保,眼光已然將李保罩住。 兩人行到相距五六尺處,李保手臂一橫,提起了金劍,劍尖向下,微微顫動,正是八卦金銀劍法的起勢「天河斜掛」。 那八卦劍法,原是從「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一語而來,共有八招,極盡輕靈縹緲之能事,在方今武林的劍法而論,確是大大有名。這一式「天河斜掛」,只看起勢,已然是淵停嶽峙,深得靜若處子之妙,一抖手腕間,招數便可源源而發,李保喝了一聲:「請!」 陶行侃身子突然向旁一傾,像是站立不穩一樣,但是跌下三尺,卻又並不倒下,突然又站立,也道:「請!」 李保立即打橫踏出一步,「颼」的一聲,反手一劍刺出,刺的乃是陶行侃右肩,劍勢奇疾,陶行侃身子向左一側,金劍劍鋒,在他肩旁擦過,陶行侃身軀陡地一沉,已由剛才那一式「鐵拐醉酒」改為「果老騎驢」。 那「八仙劍法」,本是從醉八仙拳中化來,劍招極是奇門,令人捉摸不定,和八卦劍法有異曲同工之妙,也是八招,那一招「果老騎驢」,一經使出,只見陶行侃幾乎是蹲在地上一樣,黑白劍徑奔李保下盤。 李保心中有氣,暗忖自己手中,八卦金劍,削鐵如泥,何不先將對方手中兵刃斷去,再求取勝?主意打定,金劍自上而下,倒捲了下來,金虹陡展,一招「直上直下」,取八卦中「兌」字訣,劍鋒直向陶行侃的面門削出,同時,也將陶行侃那一招,「果老騎驢」的攻勢封住。 李保和陶行侃一動上了手,眾人便屏氣靜息而觀,兩人雖然只使了三幾招,但其中精奧之處,已不是一般人所能看得懂,只有陶子雲、李遠夫婦,和閻逢堯等幾個人,看得清清楚楚,都感到李保這一劍,來得已太厲害,若是陶行侃避得不好,不難半邊頭頂,被八卦金劍削去! 只見陶行侃在突然之間,撤招回劍,在淩厲無匹的金色劍影之中,硬將已然遞出的一劍,撤了回來,向上一撩。李保的目的,本是在於將對方手中兵刃削斷,一見陶行侃舉劍來撩,正中下懷,手臂一伸,向前推前半尺,內力疾吐,直向陶行侃手中黑白劍削去。 陶行侃黑白劍正是一個上撩之勢,雙劍相交,只聽得「錚」的一聲響,宛若龍吟,悠悠不絕,兩人已然各自退了兩步。 李保一見八卦金劍,竟然未能將陶行侃手中那看來像廢鐵一樣的黑白劍削斷,不由得怔了一怔,再看自己的金劍時,更是大吃一驚,原來金劍的劍鋒之上,已然多了一個缺口。 李保唯恐被別人看到,連忙將身子一側,將劍遮住,偷眼看席上眾人時,似乎都未發覺。李保心中,焦急已極,他知道這一柄金劍,等於自己父親的性命,如今竟在自己手中毀了一個缺口,非受重責不可,若不將對方打敗,只怕受責更重,心中一急,劍招也是快疾無比,略一停頓,便是一連三劍,向陶行侃削出,金光繚繞,幾乎將陶行侃全身,盡皆罩住! 陶行侃也展開了八仙劍法,與之周旋,兩人身法,俱是快疾無比,片刻之間,星丸跳擲,免起鷸落,已然拆了二三十招,猶自不分勝負。 閻逢務拍案長嘯,道:「歎為觀止!歎為觀止!兩位劍法,不分上下,世兄請住手罷!」 陶行侃和李保兩人,俱知要勝對方,並非易事。李保一聽得閻逢堯如此說法,只得「刷」地削出一劍,人向後疾退開去,收劍凝立,當真是靜如山嶽。 本來,兩人並非是生死拼鬥,只是較技,既然已經不分高下,李保已然退了開去,陶行侃也要後退才是,但是陶行侃卻是足尖一點,黑白劍的劍尖,對準了李保,連人帶劍,疾刺而出,正是八仙劍法中極為厲害的殺著「國舅捧笏」! 這一下變生叵測,任何人都未曾料到,李保陡地一呆,刹那之間,竟不知如何應變才好,只聽得眾人驚呼聲中,陶行侃的母親,三手觀音沈珍尖聲叱道:「行侃,你瘋了麼?」「颼」的一聲,一枚鐵蓮子已然挾著嘶空之聲,飛了出去。她外號「三手觀音」,便是因為她在暗器上,有極高造詣之故,這一枚鐵蓮子,徑向黑白劍劍背射出。 三手觀音沈珍身邊,所攜各種暗器,不下七八種之多,無一不准,無一不是發放之際,神出鬼沒,快疾無倫,那枚鐵蓮子「錚」的一聲,不等陶行侃剌中李保,便撞在黑白劍的劍背之上。但是黑白劍卻只是被鐵蓮子震得向上揚起尺許,本來是對準李保心口刺出的,卻變成刺向李保的肩頭。等到沈珍還想發第二枚鐵蓮子時,黑白劍已然「波」地在李保肩頭,刺進四寸! 李保緊緊一側身,將身子離開了劍尖,此際,眾人已紛紛離座,閻逢堯大喝道:「各位別動,住手!」聲如霹靂,震得人耳際「嗡嗡」作響,只見他胸際銀髯飄拂,疾滑出丈許。 可是就在那電光石火之間,陶行侃已然在李保身旁擦過,反手一劍,「湘子弄蕭」,又刺向李保的後心! 若說陶行侃剛才那一劍,只是為了要分個勝負,雖然手段卑污之極,但是尚有話可說,但此際李保已然受傷,陶行侃還使出這樣厲害的招數,分明是想將李保置於死地,人人盡皆大聲鼓噪,陶子雲夫婦和陶琳三人,更是莫名其妙,不知道一向敦厚仁心的陶行侃,為何突然一變常態,也一起離座,向陶行侃奔去。 可是說這時遲,那時快,李保強忍疼痛,也轉過身來,揮劍迎敵之際,陶行侃招式又變,「純陽閒步」,劍光飄忽,一劍由左至右,斜削而下,劍光正由李保左肩處劃下,直到右肋,李保慘叫一聲,身子搖晃,鮮血狂噴,眼看受傷如此之重,就算華陀再生也難得救! 眾人本已看出陶行侃用意不善,但還未曾料到,他會在李保受傷之後,再下這樣的毒手,當時全是一呆。陶行侃提著黑白劍,茫然抬起頭來,只聽得陶琳大聲叫道:「哥哥,你還不逃走,想等死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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