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看金庸小說 5　郭芙和耶律齊(2)

5　郭芙和耶律齊(2)

　　耶律齊本來和楊過聯手對敵，郭芙一到，楊過悄然離去，金庸只輕描淡寫了幾句：

　　「……當下上前行禮相見，眾人都是少年心性，三言兩語就說得極為投機。」（第三九八頁）

　　這很有點問題。

　　第一，以郭芙之笨、之驕，出言無狀，像耶律齊這樣的聰明人，聽了怕只會皺眉頭。郭芙的淺薄言語，耶律齊怎會覺得投機？

　　第二，耶律齊當時還是蒙古大官的兒子，郭芙和武氏兄弟再笨，再沒出息，也知蒙古人是大敵，如何一下子就「極為投機」起來？唯一可能是郭芙和武氏兄弟知道了耶律齊是周伯通的徒弟，但他們當時又並不知道。

　　好了，不管怎樣，這是郭、耶律兩人的初次相會，金庸分明也沒有把他們放在心上，立時去寫楊過，等到再出現時，已是在很久以後了。那時，郭襄也已出世，黃蓉、郭芙在追被楊過抱走的郭襄，過上了公孫止，其時耶律齊正在和公孫止動手，郭芙這草包，一下子便被公孫止制住，耶律齊連發十一箭，逼得公孫止放開了郭芙：

　　「一團灰影著地滾去，抱住了郭芙向路旁一滾……」（第一一六二頁）

　　耶律齊救了郭芙，郭芙在道謝之際，曾「臉上一紅，甚感嬌羞」。郭芙又向黃蓉介紹了耶律兄妹。

　　從三九八頁起，到一一六二頁止，其間並未提及耶律齊和郭芙有再見過面，直到那時候，耶律齊和郭芙之間，還只是初識階段而已。黃蓉一下就猜到了耶律齊的師承來歷，郭芙茫然不知，以郭芙的性情而論，一定會向耶律齊追問，青年男女有了話題，自然容易熟絡了。郭芙當時就一面看耶律齊，一面在想：

　　「……媽媽和他相對大笑，卻又不知笑些甚麼？」（第一一六五頁）

　　仍然使人覺得奇怪的是，連黃蓉也不以耶律齊的身世身份為奇，好像他就是漢人一樣，聽到了耶律齊、耶律燕的名字，也不問他們和耶律楚材的關係，以黃蓉的精細，似乎不應有此疏忽。

　　還有一點使人感到奇怪的是，郭芙砍了楊過手臂一事，就在其時被提出來，耶律齊自然也聽到了，他與楊過互相欣賞，聽了之後，一無反應，怪之一。就算沒有反應，至少也該對郭芙有點戒心，有點反感，但也一點沒有，怪之二。

　　結果，眾人一齊上路去找楊過：

　　「一路上朝行晚宿，六個青年男女閒談說笑，越來越是融洽。」（第一一六八頁）

　　這「六個青年男女」之中，最有深度的自然是耶律齊，其餘各人，程度均相去甚遠。雖然年齡相若，但是耶律齊見識多、武功強，在智力層次上也高，和楊過談得來是自然而然的事，和武氏兄弟、郭芙這種人，有甚麼好談的？一個「精明練達」的人，和三個大草包在一起，應該感到乏味，但耶律齊很通人情世故，不會像楊過那樣給人難堪，「融洽」之乎者，只怕不是耶律齊本意，事實是幾天下來，武氏兄弟和郭芙究竟是甚麼樣的貨色，他早已心中雪亮了！

　　精明練達，設詞討好

　　妙就妙在，在那幾天之中，郭芙始終未能在耶律齊口中問出「為何與媽媽相對大笑」的原因來，因為一直到了重陽宮，見到了周伯通：

　　「郭芙這時方始省悟……」（第一一六九頁）

　　郭芙在一路上，問是一定要問，不問就不像郭芙了，可是耶律齊不說，郭芙也無可奈何，兩人之間，智力相去太遠，郭芙在「聰穎強毅」的耶律齊面前，是甚麼花樣都耍不出來的。

　　接下來進了古墓，在被困時，郭芙自然而然，靠在耶律齊的腿上，用他的袍角來抹鼻涕，一被困，只會哭，雖在黑暗之中，耶律齊也不免大皺眉頭了吧？

　　出了古墓，郭芙被李莫愁點了穴道，困在大火之中，其時：

　　「武氏父子和耶律齊站在溪水之中……四人明知她處境危急，但如過去相救，只有陪她一起送命……」（第一一九八頁）

　　四個人，包括耶律齊在內，就眼睜睜看著郭芙被烈火所困！可以肯定的是，耶律齊對郭芙，直到此際為止，並無愛意。不然，愛人處境危急，就算陪她一起送命，又有何妨？哪有站在小溪之中看熱鬧的道理！

　　後來楊過趕到，拋起了郭芙：

　　「耶律齊急忙奔上，扶了起來，解開她被封的穴道。」（第一一九三頁）

　　在耶律齊的心目中，郭芙要死，陪她一起死，堅決不肯。郭芙有難，在他無損自己的情形下，倒可以盡力而為，若是對自己有利呢？自然更當奮力以赴！這正是耶律齊的「精明練達」之處。

　　再下去，在絕情谷中，郭芙和陸無雙鬥口，耶律齊在一旁不斷提醒，郭芙只是不明白，反懷疑耶律齊看上了程英，更是不堪之至。郭芙這時：

　　「這時郭芙對耶律齊已有情意。」（第一二四八頁）

　　但是卻絕未提及耶律齊對郭芙是否也有情意，只寫陸無雙瞧出他對郭芙有情意，這是極曲的曲筆，情意要從他人眼中看出來，那也不過如此了！

　　金庸在耶律齊的性格處理上，也顯得十分矛盾，（或者是故意的曲筆？）請看如下一段，程英和郭芙動手，郭芙明明輸了：

　　「耶律齊道：『……其實你們二人勝敗未分。』」（第一二五一頁）

　　耶律齊分明是在討好郭芙，郭芙聽了，自然得意非凡，可是接下來金庸卻又這樣加了一句：

　　「他性子剛直，不願設詞討好。」（第一二五一頁）

　　才討好了郭芙，又說他性子剛直，不願設詞討好，不知是甚麼意思。而且以郭芙的性格，一個男人若真是性子剛直，不願設詞討好，那麼以她的為人，非每分每秒都捱罵不可，如何會喜歡這個男人？耶律齊不但經常設詞討好，而且討好的本領相當高，令得郭大小姐心中十分舒服，這才生了情意！以耶律齊之才幹，要控制郭大草包的情緒，真是再容易不過。恰如一句江南俗語：三隻手指捏田螺，哪有不穩穩在手之理！

　　到了這時候，耶律齊和郭芙之間的事，已成定局，如何發展下去，反倒不重要了，反正郭芙鍾情於耶律齊，耶律齊又沒有缺點，自然而然，順理成章，兩人結為夫婦，至於耶律齊有多少分愛著郭芙，不必去深究，兩人的目的都已達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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