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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葉小珊聽出藍姑的口氣,嚴厲無比,心中不由得一怔,她自小由藍姑撫養成人,說是師徒,當然是事實,說她們情若母女,也未嘗不可,十七年來,她從未聽得藍姑用這樣嚴厲的口氣和她說過話,因此一怔之下,不敢再違扭,只得和藍姑一起,趁眾人不覺之際,悄悄地退出了圍牆。

  藍姑一言不發,只是策馬疾馳,葉小珊只得緊緊地跟在後面,一口氣跑出了三四十裡,藍姑才慢了下來,葉小珊方得追了上去,和她並轡而行,她心中也鼓著氣,兩人全不言語,只是悶頭趕路。

  到了夜晚,已然來到了一個小鎮之上,尋了客店安歇,葉小珊實在忍不住沉默,心中暗忖,藍姑姑最是疼我,絕不會因這一點小事而惱我,以致不和我講話,必然是她心中有事,便挨近身去,叫道:「姑姑!」

  藍姑歎了一口氣,道:「今天日間,你已然和大涼山范家,結下了大仇,還有什麼不心足的?」

  葉小珊根本沒有將什麼大涼山范家放在心上,只是搖著藍姑的肩頭,道:「姑姑,你可是因為這件事,而惱了我?」

  此時,藍姑已然將面上薄紗除下,只見她約摸四十左右年紀,眉目如畫,一望便知,她年輕之時,是一個絕色少女,雙眉深鎖,道:「大涼山范家的事,雖然麻煩,但以你的武功而論,卻也不至於會吃什麼大虧,我只是在想,你師祖和師祖母,是不是真的死在那鐵衣人的掌下了!」

  葉小珊是何等每銳的姑娘,一聽得藍姑如此說法,立即省起,失聲道:「姑姑,那張恭默和殷景紅兩人,便是你的師傅師母?」

  藍姑點了點頭,道:「不錯,他們兩人,在二十年前,有了小師弟之後,突然失蹤,江湖上人人皆不知他們去了何處,但我卻是知道的!」

  講至此處,不禁喟然長歎,不勝傷感似地,搖了搖頭。

  葉小珊原聽得藍姑講起過張、殷兩人的武功為人,只是那時候,她並不知道兩人就是藍姑的師尊,此時不由得大感興味,道:「藍姑姑,究竟他們兩人,上那兒去了?」

  藍姑伸出手來,摸著葉小珊的頭頂,慈愛之極,道:「本來,我是絕不能對你說的,但是你如今等於是我的女兒一樣,我已然為你,在祁連出自罰十七年不出,我就是和你說了,也是沒有關係的!」

  那一番話,講來語音顫抖,顯得她心中極是激動。

  葉小珊想起在祁連山中,藍姑對自己百般呵護,從小撫育長大,確是情同母女,又聽她道出「自罰」兩字,雖不知是什麼意思,心中也是一陣感動,不禁眼中淚花亂轉,幾乎哭了起來。

  藍姑輕輕地指著她的頭,道:「小珊,別哭了,我拜師一事,武林中並無人知曉,除了我師叔之外,師傅的一些朋友,只當我是師傅師母的丫鬟,這本來也是師傅師母的一片好心,因為他們兩人,在江湖上仇人極多,而那些仇人,大都打不過他們,若是知道他們收了徒弟,卻是不斷會來尋晦氣,所以才瞞住了不與人說!」

  葉小珊聽到此處,已是忍不住叱道:「無恥!無恥!」

  藍姑當然知道她性子爽直,只是強笑了一下,道:「我拜師才三年,師母便生下了師弟,本來,這是一件天大的事,可是我卻動了私念,心想有了小師弟,只怕師傅師母,不再疼我……」

  講至此處,搖了搖頭,便是深海自己以往之非,續道:「那時,武林中人,知道師傅喜獲麟兒,全都想前來祝賀,不到三天,客人雖然到得不多,但賀禮已然堆滿了大堂,其中有不少武林奇珍,有幾件兵刃,更是我心欲得之的物事。本來,我只要向師傅開口,師傅一定會給我的,但這次心中雖然想要,卻又知道那些奇珍,是別人送來給小師弟的,我怎麼好開口?而且師傅師母兩人,也沒有叫我動手挑取自己心愛的物事,我當然更不好開口了。那一天晚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一時心血來潮,想去偷聽一下,師傅師母,究竟是不是要將送來的賀禮,全部留下給小師弟……」「姑姑,你這樣做,可是大大地不對啊!」

  藍姑歎道:「我也知道不對,但當時卻心中著實妒忌得緊,便來到師傅師母的房外,側耳一聽。只聽得師母道:『恭獻,那件禮,是誰送來的,始終未曾查出來,怎知他是不是可靠?萬里之迢,我們難道當真趕了去麼?』又聽得師傅道:『景紅,我看絕不會沒有來由,那兩件事,乃是練武之人,做夢也想不到的寶物,我們即使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孩子想一想,我想,事情既已傳出,難免片刻之間,便傳遍武林,與其到時和人爭奪,不如我們今晚就走!』師母半響不語……」葉小珊奇道:「姑姑,他們究竟是在說什麼啊?」

  藍姑道:「我當時也不知道,隔了半晌,又聽得師母道:『恭默,孩子還沒有滿月,你難道便要他和我們一齊到北海去麼?』師傅道:『那怕什麼!』我越聽越覺得莫名其妙,正想離開,忽然聽得師傅一聲怒叱,道:『外面什麼人?進來!』我一見行藏已被師傅發現,知道萬逃不脫,只得硬著頭皮,走進房去。」「走進房中,只見桌上攤著一卷畫,畫的乃是大海汪洋,冰塊如山,但卻有三個小島,兀立海上,單凋淒涼之極,師傅滿面怒色,將我罵了一頓,說我心術不正,立時要逐我出門牆。」

  「小珊,你是知道的,我和你一樣,原是一個孤女,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只因自己性愛藍色,便以藍為姓,若不是蒙恩師收留,早已凍餓而死,一聽說要逐我出門牆,如何不急?」

  葉小珊插言道:「姑姑,我既是孤女,你怎知我姓葉?」

  藍姑道:「你別打岔,我因你是棄女,棄字和葉子相近,所以才叫你姓葉的……當下我便苦苦哀求,師傅為人,一向鐵面無私,說出做到,還是師母心軟,我求了半晌,她便道:『你其實也不算是心術不正,只是一念貪念,才令你至此,我們今晚,就將有遠行,勢不能帶你同往,你若是能從此以後,不對人動任何感情,則我們尚有一套極是巧妙的武功,可以傳授給你,那武功本是佛門所傳,無論是嗔念,情念,皆不能起,否則便練不成,你寧頭逐出門牆,還是練這套武功?』我一聽非但可以不被逐出門牆,而且還有如此奇妙的武功可學,當然一口答應!唉!」

  講到此處,歎了一口氣,又道:「當時我年紀比你還小,只當不動感情,是再也容易不過的事情!」

  葉小珊急問道:「姑姑,那套武功,你後來學會了沒有?」

  藍姑歎道:「正當我苦練三年,將要有成的時候,我卻對一個男子生了情念,雖然我自始至終,未曾令他見我一面,但是心中卻不能平靜,終於前功盡棄。接著,又在房門口發現了你,若是能由你凍餓而死,只怕我遏止心中情念,尚有可為,但我卻又對你生了同情之念,以致不可收拾。」「我自知師傅師母回來,見我和如此不聽教誨,一定要嚴加責斥,所以便帶了你,遠離江南,來到祁連山中,住了一十六年,只當如此自責,可望師傅、師母兩人饒恕,怎知他們兩人,已然仙逝了!」

  葉小珊大是氣憤,道:「姑姑,這樣說來,師祖和師祖母兩人,也有不是,學本領,就是為的要理天下不平之事,那有不許人動感情之理!」

  藍姑強笑一下,道:「小珊,你說得固然有理,可是師傅師母,也是為了我好,他們像是已知他們這一下山,時間一定長得驚人一樣,所以才留下這一套神妙已極武功,叫我苦練,若是練成之後,心神空明,自己不怕,只不過在練的時候,切忌七情入心而已!」

  葉小珊「噢」地一聲,道:「姑姑,講了半天,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們兩人,去什麼地方,做什麼去了?」

  藍姑道:「我自然知……」

  下面一個「道」字尚未出口,便突然停口,低聲道:「聽!什麼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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