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鐵衣大俠傳 | 上頁 下頁
四四


  卻說伍中年在穴道被獨指仙孫泗解開之後,望著那藍衣少女的背影,呆了半晌,又發現了顧文瑜所留的那張字條,便直奔鎮江城中,去尋那「三拔巷」,可是在城中轉來轉去,直到天明,仍是尋不到那三拔巷在什麼地方,更未發現那小孩子的下落。

  伍中年心中焦急,天明之後,仍是大街小巷地亂竄,又竄了兩個時辰,忽然想起,自己在余山巫傷之後,乃是在江邊一所茅屋中養傷的,那鐵衣人和那聾啞小孩,也是在茅屋中遇到的,想來那鐵衣人,一定將自己當成是茅屋主人了,何不再到那所茅屋中,去看一個究竟,說不定會有所發現哩!

  主意打定,便一逕向那茅屋走去,一來到茅屋門口,剛想要直闖了進去,急然想起,這所茅屋的主人,一定是那個叫作「阿藍」的藍衣少女,自己在金山半山腰中,身受重傷,若不是為她所救,只怕此時已然傷重死去,不要說她對自己有救命之恩,就算沒有,也不該貿貿然地隨便闖進人家的屋中去呀!

  便在竹籬外面站定,朗聲道:「在下伍中年,多蒙屋主人相救之恩,特來拜謝,敢請賜予接見。」

  講了兩遍,並沒有人回答,卻只聽得一陣「錚錚」、「錚錚」的金鐵交鳴之聲。

  伍中年一聽到那聲音,心中便大感奇怪,暗忖那聲音,正是那件奇怪已極,穿來連頭包住的鐵衣所發,但那件鐵衣,已被自己連同那瘦子,一起埋在屋後面,不知怎麼又會在屋內有鐵衣撞擊之聲?

  忙又道:「屋主人可在麼?還是不屑接見?」

  又講了兩遍,仍是沒有反應,但是那「錚錚」之聲,反顯得急驟起來。

  伍中年越來越是疑惑,暗忖聽那藍衣女講話時的聲音,對方一定是一個極為溫柔的少女,自己好意來到道謝,絕無閉戶不納之理,莫不是出了什麼意外?

  輕輕一推竹籬,「呀」地一聲,竹扉便開了開來,伍中年踏人園子中,剛待開口再問,忽然看見一個人,倚在窗口,向自己張望。

  伍中年乍見那人上半身只是漆黑的一團,連頭臉都分不清楚,不禁嚇了一跳,但繼而不覺好笑,暗忖自己剛才還想到那「錚錚」之聲是那件鐵衣所發,這人當然是穿上了這件鐵衣了,只是不知道他是獨指仙遜泗呢?還是那個藍衣少女。

  只覺那人雙眼極是有神,向自己定定地望著,伍中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道:「在下擅闖庭園,尚祈見諒。」

  那人卻並不出聲,只是將身子轉了過去,伍中年心內在奇怪,突然又聽得「砰」地一聲巨響,從窗中向屋內看去,分明是那人向地下倒了去,不知碰到了什麼東西所致!

  伍中年心中一急,暗忖這是怎麼一回事?連忙腳一下滑,推開屋門,走了進去。

  只見那鐵衣人躺在地上,背對自己,一動也不動彈,屋中陳設,和自己離去之時,並無變動,那人正是碰翻了一張椅子,所以發出那麼大的聲音來。

  伍中年心地本好,而且,那人既然穿了鐵衣,在此出現,也極可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之一,此時不知為了何故,突然跌倒,連忙俯身一看,道:「朋友,沒事麼?」

  問了兩聲,未見反應,便以手去扳,剛將那人扳得面對自己,突然眼前一花,那人一骨碌地翻起身來,「呼」地一掌,當胸印到。

  伍中年俯身下去,完全是一片好心,而且他只當屋主人不是獨指仙孫泗,便是那藍衣少女,作夢也想不到那鐵衣人會突施暗襲,雙手正在翻動那鐵衣人,胸前門戶大開,被那鐵衣人一掌擊個正著!

  那一掌,不但力量奇大,而且那鐵衣穿了起來,是連手連足連頭一齊包沒的,等於是帶了一隻鐵鑄的手套,也和一隻鐵掌擊了上來,差不許多,伍中年只覺耳際「嗡」地一聲,眼前金星亂迸,昏忙中只聽得「錚」地一聲,那鐵衣人疾躍了起來,行動異常快疾,一步跨過自己,便向外走去。

  伍中年此時,已然知道鐵衣人不是善類,說不定還是屋主人的仇人,若是放他走了,愧對主人,雙手勉力在地上一按,騰起身來,向前竄了兩尺,雙臂環抱,便抱住了那鐵衣人的右腿。

  那鐵衣人手一揚,一掌便要當頭拍下,但伍中年身子向左一展,用力一拖,不但避開了一掌,且將鐵衣人拖得一個踉蹌,而他自己雙腿,也撞到了牆上,「蓬」地一聲,牆上白堊,紛紛而下,喝道:「你是誰?」

  那鐵衣人並不回答,右腿抬了起來,用力一抖,伍中年只覺胸腹之際,一股大力湧到,雙臂一松,人便淩空飛了出去。

  這一間茅屋,能有多大,伍中年淩空飛出,立即「砰」地撞到了對面的牆壁上,「轟隆」一聲,竟然將泥牆撞穿,跌了出去!

  這一下,不但胸前受了那大力的擊,而且背後與土牆相撞,力道也是甚大,一跌到地上,已是跌了個發昏似的,手足發軟,非但爬不起來,連說話的氣力都沒有。

  正待再勉力掙扎起來的時候,忽然聽得一個極是清脆悅耳的聲音道:「咦?家裡怎麼響聲不絕,有什麼人在?」

  那句話,上半句像是自言自認,下半句則是提高聲音,在發問一樣。

  只聽得「錚錚」兩聲,那鐵衣人也從牆中的破洞之中,竄了出來,順手一探,將他提起,直向一口井旁滑去,行動如飛,來到井旁,手一松.先將伍中年拋了下去,然後自己也下了井,卻緊緊地攀住了井壁。

  伍中年本來非跌下水中去不可,但那鐵衣人行動迅疾,才來得及使他及時伸手,抓住了那鐵衣人的右腳。

  那鐵衣人回頭瞪了伍中年一眼,但是卻像害怕那個主人回來一樣,不敢則聲,也未將伍中年抖下水去,伍中年早就聽出那清脆悅耳的聲音,正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那藍衣少女所發,心中一喜,精神略振,在抓住了那鐵衣人的右腳之後,用力叫道:「藍姑娘,我……」

  他只叫出了四個字,那鐵衣人突然一伸手。

  伍中年抓住鐵衣人的右腳之時,一半身本來已經浸在水中,鐵衣人手一松,他便遭井水沒頂,又正在開口講話,「咕嘟」一聲先喝了一大口水。

  伍中年不禁心中發慌,手一松,剛好那鐵衣人也左腿一抖,伍中年便直向井一沉去,張眼一看,雖然是白天,井水也是漆黑無光。

  心中知道那鐵衣人躲人井中,一定是不敢見「阿藍」的面,如果被他躲過的話,則自己就算沉屍井底,只怕屍首也不能為人發現,連忙閉住了氣,定了定神。

  他本是學武之士,氣一閉住,自然慢慢地浮了上來,但是頭剛一露出水面,那鐵衣人,便狠狠一腳,踹了上來,伍中年只覺他一腳下踹之力,其大無窮,宛若一塊和水井一樣大小的石頭,壓了下來一樣,奇重無比,還未及開口叫喚,又被壓入了水底。

  連幾次,都是如此,最後一次,差一點便被踹中,頭頂所承受大力更大,他在胸口中了一掌之際,本已受傷甚重,連番掙扎,所耗氣力甚多,連一下再也禁受不住,連喝了幾口井水,便昏死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才悠悠醒轉,只見眼前昏黃一團,正是燈光,自己躺在茅屋中的床上,那情景,和在金山受傷之後,被人救起,一模一樣,伍中年知道救自己的,一定仍是那個藍衣少女,心中暗自慚愧,自己枉為男子漢大丈夫,卻要一個少女,三番兩次,救自己性命。

  勉力彎起腰來一看,只見燈旁留有一隻青玉小瓶,瓶下壓著一張長字條,寫著幾個娟秀已極的字,道:「醒請服瓶中之生生丹。」

  既無稱呼,亦無具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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