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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小蝠子皺著眉,道:「胡說,剛才死的曾堡主,不是說,一定要有一個輕功絕頂的人,才能夠救出康王來麼?你也聽到了?」

  那年輕人道:「自然聽到了,可是誰是能救出康王的輕功絕頂之人?」

  小蝠子道:「我。」

  小蝠子的那一個「我」字,說來十分平淡,像是那是理所當然之事,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一樣。可是那一個「我」字,卻聽得那年輕人,睜大了眼,半晌,方道:「你……你去救康王?」

  小蝠子又道:「如果一定要一個輕功好的人去救他,那就只有我了!」

  那年輕人又望了小蝠子半晌,突然道:「果如是,受我鮑廷天一拜!」

  他一面說,一面身子一俯,看樣子,像是要跪了下去,但是他身子向前一俯間,卻「砰」地一聲跌倒在地,小蝠子連忙想去扶他,但是也一起滾跌在地。

  他們兩人倒在地上,相互扶住了對方,又一起掙扎著站了起來,當他們站起之後,他們兩人,互相望著,不由自主,都笑了起來。

  ***

  陽光燦爛,在興隆鎮北七八里的一片柳林旁,小河邊,小蝠子和鮑廷天兩人,都躺在河坡上。

  河上有幾艘小船,緩緩駛過,鮑廷天轉過頭來,道:「我們一面趕路,一面養傷,有何不可,我瞧你不是真想去救人!」

  小蝠子卻不和他爭執,只是望著河中的流水,鮑廷天性急大聲道:「你不願去,盡可以不去!」

  小蝠子道:「我說過去,就一定去!」

  鮑廷天又望了小蝠子半晌,道:「那麼,我剛才說的話,你為什麼不回答我?」

  小蝠子的性子卻不是那麼急,他連講起話來,都是慢吞吞地,他道:「你想想,多少武林高手,全都喪了生,我們兩人,若是不養好傷,能夠成功麼?」

  鮑廷天呆了一呆,他明知自己傷不好,是斷然不能成事的,但是他心中仍盼著快快飛到了那峭壁之前才好,是以他「哼」地一聲,道:「原來你貪生怕死!」

  小蝠子又望著河水,不再出聲。

  鮑廷天等了半晌,不見小蝠子有什麼反應,心中又氣又急,大踏步向前走了出去,小蝠子卻在這時候開了口道:「鮑兄,死人可救得出康王來?」

  鮑廷天站定,叱道:「廢話!」

  小蝠子忽然笑了一下,道:「那就是了,你不該責我貪生怕死,我們不論做什麼,總要活著才能去做,死了就什麼都完了!」

  鮑廷天瞪著小蝠子,他覺得小蝠子講的話,十分不是味兒,可是卻又實在難以反駁。

  英雄豪傑之士,講的是赴湯蹈火,視死如歸,但是小蝠子卻要養傷,卻要千方百計,保全性命!

  但是鮑廷天卻再也難以責罵小蝠子「貪生怕死」了,因為人要是死了,還能做什麼事?

  小蝠子看到鮑廷天那種發怔的樣子,像是感到很好笑,他又笑了一下,道:「你心太急,師父常說性急的人是練不好輕功的。」

  鮑廷天大聲道:「輕功有什麼稀奇?」

  小蝠子道:「輕功好,可以過那斷橋,可以救人,這就大有用處了!」

  鮑廷天每一句話,都駁不過小蝠子,他賭氣道:「好,好,依你說怎麼樣?」

  小蝠子倒是一副指揮若定的氣派,他也不回答鮑廷天的話,只是向一艘由上游緩緩搖下來的船,揮著手,叫道:「船家!船家!」

  小蝠子一伸手叫船,鮑廷天又著急了起來,忙道:「喂,你弄錯了,到那斷橋應該走陸路去。」

  小蝠子道:「我們現在不到斷橋去,先找個地方養傷,等傷好了再說!」

  鮑廷天瞪著眼,不論他多麼心急,他身受重傷身子虛弱無比,絕無法一人單獨行動,也只好無可奈何。轉眼之間,船已傍了岸,小蝠子向那梢公道:「由這裡往下游,可有什麼清靜的所在?」

  那梢公道:「有,下游七里舖,有好幾所大宅空著,全是有錢人的宅子,逃金兵走了的。」

  小蝠子不再說什麼,和鮑廷天兩人,相扶著上了船,一上了船,他們就倒在船艙之中。

  在七里舖鎮尾,他們一共住了五天。

  那五天之中,開始的兩天,鮑廷天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時刻暴跳如雷,他們住在一所被廢棄了的空宅之中,鮑廷天一大聲呼喝,全宅都起回聲,但小蝠子卻始終只是微微她笑著,很少出聲。

  鮑廷天在開始的兩天之中,對小蝠子不但沒有一點好感,而且簡直討厭透頂。但是漸漸地,他卻對小蝠子越來越佩服了!

  鮑廷天是名門正派出身,年紀輕輕,但是在武林之中,名頭也頗為響亮,提起他的名字來,也可以說是響噹噹的人物。

  可是,若向武林中人,提起鐵蝙蝠小蝠子來,只怕十個人會有五個搖頭,說起來也未曾聽說過有這樣的一個人。但是鮑廷天卻越來越覺得,小蝠子的武功、見識,樣樣都在他之上!

  第五天之後,傷勢已癒,他們買了兩匹馬啟程時,鮑廷天對小蝠子,簡直已是五體投地,唯命是從了。但小蝠子卻還是那樣,看來只像一個楞頭楞腦的鄉下小子,不時掛著微笑,說話慢吞吞地。他說話的時候,從來也不提高聲音,但是鮑廷天的嗓門再大,卻也扭不過小蝠子輕輕的幾句話。

  他們策馬上路,連走了兩天,越向北去,途中便越是荒涼,第二天傍晚時分,他們經過一片林子,那林子有數十株參天古木,但是卻被一把火,燒得所有的樹木,都只剩下樹幹。

  而每一株樹幹上,卻都釘著一具屍體!那數十具屍體,有的燒得焦頭爛額,有的斷臂缺腿。

  鮑廷天是何等豪氣干雲的漢子,看了這等情形,身子也不免發顫。

  他下了馬,牽著馬,慢慢地穿過了那片枯樹林,在快出林子的時候,他在一株大樹前停了一停。

  那株大樹上,也釘著一個人。那人花白的頭髮、鬍子上,凝著一塊一塊褚褐色的血斑,看來極其駭人,小蝠子吸了一口氣,道:「這是什麼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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