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十三太保 | 上頁 下頁 |
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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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只好作著手勢,各自又上了馬,史敬思一提馬轡,緊跟在李克用之後,一百名黑鴉兵也上了馬,朱全忠和李克用兩人,是在一百名黑鴉兵的簇擁之下,在夾道歡迎的人群中,而汴梁城中的人,個個爭先恐後,來看晉王李克用,李克用雖然貴為晉王,但是也想不到會有那樣熱烈的歡迎。 他在來的時候,心中還不免有點疑慮,所以才帶了一百名黑鴉兵來,但這時候,在狂熱的歡迎中,他的疑慮已一掃而空了! 他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朱全忠陪著他笑。 史敬思始終抿著嘴,歡迎的行列太龐大了,多少令得他有點目眩,但是他卻竭力維持著鎮定。大王只帶了他一個人來,他必須全神貫注,不可有絲毫鬆懈! 行進得十分緩慢,終於,到了河水滔滔的汴河邊,李克用和朱全忠,兩騎當先,上了一座橫跨汴河兩岸的大橋,李克用歎道:「朱大人,汴梁城民豐物阜,比想像之中尤甚!」 朱全忠雖然竭力掩飾著,但是他那種躊躇滿志之感,還是任何人都可以感覺得出來的。他道:「大王,這橋喚作太平橋,願大王克日破敵,從此天下太平!」 李克用「哈哈」笑了起來,握住了朱全忠的手道:「朱大人,你一定要我到汴梁城來,如今我才知道為了什麼。」 朱全忠一聽得李克用那樣說法,陡地一震,雖然他力持鎮定,可是他的眼眉卻也已經劇烈地跳動了起來,他還未曾想到應該如何回答時,李克用卻又已道:「朱大人治理汴梁,若不叫我來開開眼界,那不等於衣錦夜行一樣,朱大人,我說得可是?」 朱全忠心頭的一塊大石,登時放了下來,他忙道:「還請大王敦促一二!」 李克用和朱全忠過了橋,史敬思帶著二十親兵,緊隨而來,再後面,便是那一百名黑鴉兵。 過了太平橋,夾道歡迎的人都已看不見了,刀戟鮮明的士兵,守衛著上源驛,上源驛中的官員,早已俯伏在地,向晉王致敬。 晉王一行人全進了上源驛,士兵開始驅散人群,等到太平橋兩旁,都冷冷清清,不見人群,只見士兵之際,只見周清,王忠兩人,各引著一隊士兵,沿著河,向前疾馳了過來。 那兩隊士兵,共有四十人,都穿著黑皮水靴,手中持著利鑿,一到了太平橋邊,周清、王忠,揮了揮手中的令旗,四十名士兵,一齊躍入河中。 這四十個士兵,分明全是水性一等一的漢子,他們在岸上躍進河去之際,水花不濺,一到河中,立時沒頂,再接著,便看到他們,在橋腳下泅了起來,手中的利鑿,已向橋腳用力鑿去。 木花一片片鑿下來,順著水流,滾滾向東,在橋上和橋旁守衙的士兵,神態都十分緊張,周清和王忠兩人,更各自注定了上源驛。 他們只等上源驛中,一有晉王帶來的人出現,便立時揮下手中的令旗。 而只要他們手中的令旗一揮下,橋腳下的那些士兵,便會一起沉下河去! 但是上源驛中,並沒有人出來,聽到的,只是陣陣的樂聲。 一百名黑鴉兵,進了上源驛之後,便被安置在別院。 別院早已備下了豐盛的筵席,和清歌曼舞的女郎,那是一整隊歌舞伎,來人比黑鴉兵更多! 黑鴉兵的兵士,手中雖然仍執著刀戟,但是從他們的笑容看來,他們已被迷醉了。在沙場征戰,什麼時候見過那麼迷人的眼波,那麼輕盈的纖腰,那麼醉人的音樂,再加上香味濃郁的美酒,誰能不醉,誰能不迷。 在上源驛的大堂中,曼舞的女郎,更是天姿國色,酒筵更加豐盛,史敬思帶著二十親兵,一直站列在李克用的身後。 但是,李克用連盡了十餘觥之後,豪興大發,拍著案,叫道:「朱溫!」 朱全忠忙道:「大王有何吩咐?」 李克用道:「我帶來的人,如何連個座位也沒有,莫非瞧不起他們麼?」 朱全忠一聽,心中大喜,忙道:「大王不吩咐,不敢請各位入座,來人,添座!」 剎時之間,又添了二十餘副座,各親兵和史敬思一起坐了下來。舞伎輕舞著,來到了各人之前,琥珀色的美酒,像是泉水一樣,從酒壺中流到了酒杯中,又從酒杯中,流到了各人的口中。 汴梁城中重要的官員全在,爭相阿諛著李克用和史敬思,李克用酒興愈來愈豪。 他趁著酒興,忽然一欠身,拉住了朱全忠,大聲道:「朱溫,你好幸運!」 朱全忠陪笑道:「大王是說今日我陪大王飲宴?」李克用卻搖搖頭道:「不是,我是說,你早早叛巢賊,不然,黑鴉兵一到,你這賊王,也不免身首異處!」 李克用聲音宏亮,他這句話一出口,人人都吃了一驚,這樣的話,實在對朱全忠的侮辱太大了,是以一時之間,人人都靜了下來。 但是朱全忠卻立時大笑了起來,他的笑聲,掩飾了那突如其來的寂靜,雖然他的笑,聽來十分勉強,而且他一面在笑著,一面臉色已然鐵青,但是總比大堂之中,忽然之間靜下來好得多了! 李克用的酒意,已有八九分了,他卻一點也未曾覺出自己的話有什麼不對,朱全忠笑,他也笑了起來,還要問道:「朱大人,我說得可對?」 朱全忠連聲道:「大王所見極是!」 朱全忠的手下,有幾個武將,已然擲杯而起,但是朱全忠立時大聲道:「來,大家且盡歡,晉王是當今天下,一等一的大英雄,朱某何幸,能邀得晉王到汴梁城中飲宴,怎能不盡歡?」 那幾個武將,本來已怒形於色,站了起來,準備大聲呼喝李克用無禮的。 但是一聽得朱全忠如此說法,他們重又忍氣吞聲,坐了下來。 大堂中的氣氛,立時又恢復了活躍。火把和火炬,一直在燃燒著,也根本不知時間是怎麼溜過去的,天色已漸漸黑下來了。周清和王忠兩人也早已回到了上源驛來,他們先到別院去轉了一轉,看到那一百名黑鴉兵,不是醉倒在地,便是在和舞伎追逐嬉戲,有的甚至在地上爬行,讓咯咯嬌笑的美人,騎在他們的背上,周清和王忠兩人互望了一眼,就退了出來。 當他們來到大堂中,李克用更醉得差不多了,二十個親兵,也是東倒西歪,相互之間,嘰哩咕嚕,大聲叫嚷,講的全是沙陀胡語,也沒有人聽得懂他們在講些什麼,只有史敬思一人,卻始終挺立在李克用的身後,精神奕奕,毫無醉意。 周清和王忠一進來,朱全忠便向他們使了一個色,向史敬思呶了呶嘴,兩人立時會意,一起向史敬思走去道:「我們在城外巡視,未曾早來迎迓十一太保,尚祈太保恕罪。」 史敬思一看兩人服飾,便知兩人是朱全忠手下的大將,是以他也客氣地道: 「兩位不必多禮!」 周清和王忠兩人,一聽得史敬思那樣說,心中不禁打了一個突,可是他們看看大堂上的情形,除了史敬思一人之外,其餘的皆已沉醉不堪,又不像是對方早已有了預防的樣子。 是以,他們一起放下心來,王忠笑道:「在汴梁城上源驛內,怕什麼來?醉了擁美人高臥,才是英雄本色,來,向十一太保獻酒!」 王忠回頭一叫,立時有兩名絕色舞伎,輕曼地舞了過來,各自托著一隻金盤,舞到了史敬思的身前,春蔥也似的手指,拈起酒杯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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