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十三太保 | 上頁 下頁


  日光很猛烈,城頭上的磚石,泛起一片閃亮的光彩來,從城頭上望下去,綿延的官道上,塵土飛揚,捲起一股股渾濁的,濃黃的煙塵來,可以看得出,在遠處,已經結集著不少兵馬。

  站在城頭上的沙陀兵,全是一身黑衣,挺立著,他們手中的長戈大矛,都有著雪亮的鋒刃,日光照射上去,反映出奪目的光彩,他們的眼睛,直視著前面,彷彿他們的心中,只知道向前,決不會後退。

  那是沙陀的精兵──黑鴉兵!

  黑色的衣服,雪亮的鋒刃,遠處捲起的黃塵,都有著一股肅殺之氣。然而,當各鎮節度使,由鮮明奪目的旗旌引導著,也到了城頭時,氣派多少有點不同了。晉王李克用和朱溫走在最前面,他們兩人,一樣有著極高的身份,但是也一樣醜陋。

  到了城頭上,他們兩人才分了開來。十二位太保,緊隨在李克用之後,朱溫游目四顧,他在尋找十三太保李存孝,他也聽說過十三太保李存孝的威名,這時,他正在尋找一個他想像中,神威凜凜,鐵塔也似的猛將。

  可是,在城頭上的沙陀兵之中,卻並沒有他想像中的那樣的猛將。

  朱溫冷笑著,道:「要靠他擒賊將的十三太保,卻在何處?」

  一個牙將看到這麼多人走了上來,早已迎了上去,朱溫一開口,他便躬身道:

  「十三太保終日酗酒,現時正在城頭上打盹!」

  那牙將向前一指,朱溫循他所指,向前看去,只見在一根旗杆之下,蜷縮著一個瘦小漢子,那漢子縮著身,正在打盹,他身形極小,看來就像是一個小孩子一樣。

  朱溫不禁笑了起來,道:「好,終日酗酒,這一點,義父義子,倒有相似之處!」

  李克用怒道:「有酒不喝,卻要來何用?」

  朱溫厲聲道:「只怕酒醉不醒,誤了軍機!」

  李克用冷笑不語,朱溫已大踏步向前,走了過去。

  當他來到了那旗杆附近時,他總算看清了那瘦小漢子的真面目,只見他一件豹皮背心上,濕了一大片,顯然是被酒淋濕的,正在沉睡。

  這樣的一個瘦小漢子,竟就是十三太保李存孝!那實在有點令人難以相信,朱溫若不是顧忌著李克用和十二位太保,就在身後,幾乎一腳便待向前,踢了出去!他雖然未曾去李存孝,但也頓了一頓足,喝道:「沙陀胡兒,快醒來!」

  他大聲一喝,十三太保的身子陡地一震,隨即懶洋洋地睜過眼來,斜睨著朱溫,口中含糊不清,道:「你叫我什麼?」

  朱溫冷笑著道:「沙陀胡兒,你……」

  他本來還想責問,何以守城有責,卻喝了酒在城頭上打盹的,可是,他第二聲,「沙陀胡兒」才一出口,李存孝的身子,便陡地彈了起來。

  朱溫在各鎮節度使中,也算是膂力驚人,武藝超群的了,但是他卻從來也未曾看見過一個人說彈就彈了起來,勢子如此之快的!

  當李存孝彈起來的時候,他簡直不像是一個人,像是一個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勁力的豹!

  朱溫一看到李存孝突然彈了起來,便自一呆,而就在他一呆之間,李存孝照著他的面門,已然一拳打出,那一拳,朱溫根本連躲避的餘地也沒有,只聽得「砰」地一聲響,一拳已被擊中。

  那一拳的力道,還真不輕,打得朱溫的身子一晃,一個踉蹌,幾乎跌倒,立時血流披面,朱溫怪叫了起來,一伸手,便向李存孝的胸前抓去,李存孝手臂一橫,兩人的手臂相碰,只聽得「叭」地一聲,朱溫的手臂,向上直揚了起來,又向後退出了一步。

  朱溫站定了身子,伸手在面上一抹,抹了一手的鮮血,他大叫了起來道:「毆打大臣,該當何罪,替我將他拿下!」

  朱溫捱了打,跟在他身後的兩個家將,已然磨拳擦掌,等朱溫一叫,那兩個家將大踏步跨向前來,李存孝雙手叉著腰,冷笑道:「誰敢來拿我?」

  李克用在旁,也一聲大喝道:「且慢!」

  朱溫怒道:「你縱容義子,毆打大臣,罪也不輕!」

  李克用笑道:「請容他去擒了賊將孟絕海,將功折罪,那又如何?」

  李存孝抗聲道:「父王,他叫我沙陀胡兒,我打他一拳,還是便宜了他!」

  朱溫厲聲道:「大唐天子的大臣,你怎打得,竟連禮數也不知,當是在沙陀蠻荒之地麼?」

  李存孝咧著嘴,笑了起來道:「一到中原,這麼多禮數,怎不叫人排了隊,行著禮去退賊兵?」

  朱溫氣得臉色發青,罵道:「諒你這醉漢,還不夠孟絕海一錘!」

  李存孝揉了揉眼道:「孟絕海來了麼?」

  朱溫指著城下官道,道:「你不見城外塵頭大起,賊兵已殺至了麼?」

  李存孝也不理會朱溫,轉向李克用道:「父王,孩兒願去生擒孟絕海,午時之前,就可以回來覆命!」

  朱溫「嘿嘿」冷笑,拍著腰際的玉帶道:「你在午睡之前,若能生擒孟絕海,我用腰際玉帶,和你相賭,你賭什麼?」

  李存孝拍著自己的腦袋,大聲道:「就與你賭我這顆腦袋!」

  朱溫心中大喜,斜視著李克用道:「晉王,軍中無戲言!」

  李克用瞇著眼,優閑地道:「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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