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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沈覺非正不知道她要作什麼間,董小梅陡地抬起了手臂,用盡了最後一分力道,手肘重重地在沈覺非的「肩井穴」上,撞了一下!

  這一個,大大地出乎沈覺非的意料之外。董小梅傷重之餘,力道本就不大,但是沈覺非也一樣身受重傷,真氣微弱。因此,董小梅肘才一撞下,沈覺非只悶哼得半聲,穴道已被封住!

  董小梅苦笑一聲,道:「沈大哥,你不要怪我,你實在不必死的,侯銀鳳一定會代你說情,我卻是不同了。沈大哥,你記得我剛才……說的話,只要時時想念著我,我已然……滿足了……」

  她一面說,一面眼淚大顆大顆地滴在沈覺非的臉頰之上。

  沈覺非心中,急到了極點。可是他穴道被封,卻既不能動,又不能開口!董小梅又抬起頭來,道:「蒼天啊蒼天,我死不足惜,你千萬要保佑沈大哥!」一面說,一面又向前爬了一步,手在懸崖之上,用力一撐,整個身子,便已然向下,直跌了下去!

  沈覺非眼睜睜地望著董小梅的身子,急速下墜,迅即沒人雲霧之中,他只感到一陣奇痛攻心,又不由自主,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沈覺非才悠悠地醒了轉來,他只覺得鼻端陣陣幽香,睜開眼來一看,不由得吃了一驚。只見宮燈高懸,香氣襲人,自己竟是在一間佈置得極其精美的閨房之中!

  沈覺非勉力想坐了起來,但才欠動了一下身子,便忍不住呻吟起來。

  這時候,他才注意到,有一個女子,正背對著他,以手支頤,坐在椅子上,一聽得他的呻吟之聲,那女子便轉過身來。

  沈覺非一眼便認出,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侯銀鳳。只見她滿面幽怨,道:「你醒來了麼?」沈覺非立即想起董小梅來,心中又是一陣奇痛,閉上了眼睛,並不回答。侯銀鳳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道:「唉,說來說去,都是我不好。」

  沈覺非重又睜開了眼來,道:「幹你……什麼事?」

  侯銀鳳道:「若不是我想要青蔥峰,你怎會來到這裡?」

  沈覺非聽出她語意之中,對於自己身受重傷一事,顯得十分關切,心中更是煩亂之極,歎了一口氣,道:「令尊和……天魂上人,是什麼人害死的,可……弄明白了沒有……」

  侯銀鳳搖了搖頭,道:「沒有,但是我一定要弄明白的。」

  沈覺非掙扎著道:「既然沒有弄明白,為什麼又不殺我?此際……既然不殺我……日間又為什麼這樣對待……我們?」

  侯銀鳳呆了一呆,滿面皆是委屈之容,道:「我好不容易說得媽不要殺你……你卻這樣對付我麼?」沈覺非想起董小梅赴崖而死,心中更是陣陣絞痛,大聲道:「誰要你們可憐?我們只要講理,董姑娘已因你們不講理而……死了,你可知道麼?」

  他重傷未愈,大聲一嚷,口角又隱隱流出了鮮血來,侯銀鳳呆了半晌,舉起衣袖,為他拭去了口角的血跡,道:「董姑娘必然是自己尋死的,我們再上鑄劍崖時,已只有你一人了!」

  沈覺非長歎一聲,緊閉雙目,不再言語。

  只聽得侯銀鳳隱隱的啜泣之聲,好一會兒未曾停止。沈覺非只是自顧自調運真氣。他究竟是曾經服食過「毒龍丸」的人,一靜了下來,真氣便已然斷斷續續地接了起來,約莫過了兩個來時辰,精神已為之一振,睜開眼來,看侯銀鳳時,只見侯銀鳳也正淚痕滿面望著自己。

  沈覺非一個翻身,坐了起來,勉力站直了身子,向門口便走。

  侯銀鳳連忙一把將他拉住,道:「你到哪裡去?」

  沈覺非被她一拉,幾乎跌倒,道:「我只求離開此處,哪裡不好去?」

  侯銀鳳淡然一笑,道:「沈公子,你不要一時氣頭上行事,過後就後悔!」沈覺非一怔,道:「後悔什麼?」

  侯銀鳳道:「後悔就這樣離開了我!」

  沈覺非一聽,不由得呆了半晌!

  的確,他絕不想離開侯銀鳳。

  自從事情一發生,侯銀鳳便不信事情是沈覺非和董小梅所為,她也一直替著兩人在說話,而且,看如今的情形,她不定是怎樣地在段翠面前懇求,才令得段翠留下了沈覺非一命。

  沈覺非心中,更知道侯銀鳳所說的話,一點不差,自己只要一離開此處,便一定會後悔就這樣和侯銀鳳分了手的!

  當下沈覺非不由得無話可說。侯銀鳳一笑,道:「沈公子,我說得可對麼?」

  沈覺非不由自主,點了點頭。

  侯銀鳳道:「那你先在此處,養好了傷再說,我也要離開銀鳳谷了,去找我生身之父。」

  沈覺非吃了一驚,道:「侯先生難道不是你生身之父麼?」

  侯銀鳳點了點頭,道:「這是武林中的一件大秘密,如果你要聽的話,便躺在床上,不要亂動!」沈覺非望著侯銀鳳美麗無匹的面龐,幽冤深情的眼睛,覺得自己實是沒有力量,不聽她的話,後退了幾步,已經又在床上躺了下來。

  侯銀鳳一笑,就在床沿坐了下來,道:「我媽年輕的時候,是天下第一美人,比我要好看不知道多少,也不知有多少年輕英雄,想要得到她的青睞,但是她卻只鐘意一個人。」

  沈覺非問道:「那人不是侯先生麼?」

  侯銀鳳搖了搖頭,道:「不是他,而是一個來歷不明,武功絕頂,連我媽也只知道他姓崔的年輕人,那人在其時,於江湖上露面,只不過半年,但是武功之高,卻是震古爍金,單是他所擅的流雲神步,已然是將近淩空半虛的境界!」

  沈覺非一聽得「流雲神步」四字,便陡地想起,在自己到銀鳳谷來的時候,是那個姓焦的中年婦女,引了來的。

  那姓焦的中年婦女,身法極其怪異,行動之間,輕飄飄地,像是在水面上飄行一樣,當時,賴五便曾以「昔年擅流雲神步的崔某人」問她,但她卻並未回答。

  沈覺非還記得,當時外公聽到了那人,也是十分吃驚。

  他忙道:「以後怎麼了?」

  侯銀鳳道:「我媽剛才對我說,這人武功之高,人也生得英俊,但是卻人格低劣,他騙了我的媽,令得我媽懷了孕,便走得不知去向了!」

  沈覺非歎了一口氣,心想一個女子之慘,莫過於此,難怪段翠的脾氣如此怪戾!

  侯銀鳳的眼眶之中,也是十分潤濕,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道:「我媽到處找他,但是卻不見他的蹤跡,九個月後,我媽已然大腹便便,將及臨盆,才聽得人說起,他是在——」侯銀鳳淒婉的聲音,剛講到這裡,陡然之間,室生輕風,室中的燭光,陡地向上升起了幾寸,又倏地熄滅!那時本屬午夜,燭火一熄,眼前頓時成了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見了。

  沈覺非正為侯銀鳳的話所吸引,全神貫注地在傾聽她敘述南天一鳳段翠當年的淒慘遭遇,變生俄頃,他根本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待到眼前一黑,他不由得猛地一怔。

  也就在那片刻間,他只聽得侯銀鳳似乎以極低的聲音,悶哼了一聲。沈覺非聽出那一下悶哼之聲,像是侯銀鳳在猝不及防之際,為人點了穴道一樣,他更是吃了一驚,失聲叫道「侯姑娘!」

  他那一聲叫喚,在黑暗之中,傳出了老遠,而且還隱隱有回聲傳了過來。沈覺非手在床上一按,又連聲道:「侯姑娘!侯姑娘!」

  此際,他在黑暗之中久了,已經依稀可以辨出一些物事來,只見房門洞開,室內那裡還有侯銀鳳的影子?沈覺非的心中,實是駭然之極,他使勁地搖了搖頭,將剛才的情形,想了一遍。

  剛才,他用心在聽侯銀鳳敘述往事,雙眼也一眨不眨地望著侯銀鳳。

  陸然間,一陣輕風過處,眼前頓成漆黑,除了侯銀鳳那一聲低哼之外,實是毫無異動,而侯銀鳳卻已然失蹤,這確是令人毛髮悚然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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