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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歐陽黑心中一樂,暗想這個天下第一英雄也太易當了,大踏步又走了十步,他每一步,少說也跨出四五尺去,前後一共十三步,已走出了四五丈,已來到了那團燈光的面前。

  羅征聽得腳步聲,抬頭一看,見歐陽黑已然走了開去,心中暗暗叫苦,但又不能出聲阻止,只好聽天由命,由得他去。

  歐陽黑來到亮光附近,見是一隻燈籠,但是奇怪,燈籠附近,竟看不見人。

  那燈籠在他眼前晃來晃去,又不掉下來。歐陽黑心中一驚,暗叫道:「莫非有鬼嗎?」

  仔細一看,方發覺附近還有一棵大樹,那燈籠是從樹上吊下來的,顫蕩不定,所以一發現時,便若沉若無。歐陽黑心想反正已到了這裡,不如上樹去看個究竟,是誰在這裡鬧這個玄虛。

  又想,剛才那人說,只要再走十步,便是天下第一英雄,如今自己膽敢上樹,自然更是英雄中的英雄了?大鐵牌在樹身上用力一砸,已嵌入了樹身,借力一個「倒掛珠簾」,直躥了上去。

  上了樹,只見吊住燈籠的,乃是長約丈許的細竹竿,而竹竿的盡頭,卻插在一個樹洞中,樹上竟然空無一人。

  若是別人,到這時候,定然知道已被人家愚弄,不會再在樹上久呆下去,但歐陽黑卻不是那樣的想法,非要等到那發怪聲將他引開的來人,承認他是天下第一英雄不可。

  且不表他在樹上呆等,單說羅征見歐陽黑離開之後,過不一會兒,又聽得窸窣響,只當歐陽黑重又回來,心中剛一寬,忽見眼前人影一閃,一人已站在離自己不遠處,看身量,要比歐陽黑矮上許多。

  羅征不禁心神大震,他心神一震,何玲便覺得出來,睜眼一看,見身旁不遠處,已站了一個陌生人,也是吃了一驚,兩人一起發慌,情勢已是十分危急。

  羅征思量別無他法,只要來者不是窮兇惡極之徒,一見自己和何玲這等情形,便可知道自己在與何玲療傷,即使不出手相助,也不會加害。

  也只有以不變應萬變的法子,方能保得無虞,心中只恨歐陽黑無緣無故離了開去,否則再不濟也可以弄清那人來歷。

  兩人心中正在著急,剛好一陣清風過處,將一入夜便遮住月華的烏雲吹了開去,露出皎潔的月光來,一看那人,竟是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看年紀與羅征差不多上下,倒也生得眉清目秀,只不過雙眼之中,隱泛妖氣,一望而知,不是正派中人。

  此時他正輕搖摺扇,冷冷地望著兩人。羅征無法可施,只得向他微微笑了一下。

  那書生兩道眉毛,「刷」的揚起,手指一併,將手中摺扇,並了攏來,惡狠狠地向羅征一指,口一張,像是要講話。

  羅征見他滿面煞氣,情知不妙,但自己和他,連見面都是第一次,更不明白有何怨仇,他要來乘人於危,只得聽他講些什麼。

  但正在此時,歐陽黑在五六丈開外的樹上,忽然大叫道:「喂,你來呀!怎麼我已走了這許多步,你卻不見人了?再等我可不等啦!」

  那青年書生聽得歐陽黑一叫,面色突變,本來已要開口講話,立即一聲不出,手腕一沉,摺扇便點向羅征頭頂的「百會穴」。

  羅征和何玲兩人,正坐在地上,他這一招自上而下襲到,勢子極為淩厲,何玲已是面色慘變,羅征的內力,幾乎壓她不住,百忙中只得向她丟了一個眼色,令她不要驚慌,雙掌同時向前一推,一方面將何玲向前推出幾步,一方面腿上運勁,自己也向前「托」地跳出三步,兩手仍護住了何玲的前後心,等於是兩個人一下子行動,又快又恰到好處,剛好將青年書生的那一招避過。

  羅征見這個辦法有效,雖然自己一面仍要使「摩雲十八手」功夫,將本身內力,渡進何玲體中,一面又要用心躲避那青年書生的招數,若是一個不巧,非立時身死不可,但如不這樣,看這青年書生一出手便是狠辣的招數,若中上他一兩招,也是麻煩,只得權且如此,只盼歐陽黑能夠快點來到。

  說時遲,那時快,青年書生一招不中,悶哼一聲,身形一矮,第二招又:到,這一招,摺扇左右橫搖,連點何玲與羅征兩人。

  羅征此時心中,實在是奇怪到了極點,暗想自己和他究竟有什麼仇恨在?他要這樣子下毒手,莫非是何玲的仇人嗎?

  但看了看何玲,她也不像識得此人,不要說不能開口,就算可以,這時候青年書生出手如風,也不容得他多想,又運勁於股,打橫躍出。

  青年書生跟蹤而至,滿面煞氣,「刷」的打開了摺扇,當胸推到,這一招更是兇險,摺扇看是平平推來,但羅征看出青年書生手腕翻騰,看來不論自己避向何方,他後一招都可以跟蹤而至。

  羅征究竟是鐵盆老人得意弟子,雙手用力將何玲一夾,一頓足,索性站了起來,足尖一點,竟在青年書生頭上躍過。

  青年書生果然料不到他會行此險招,他那一招摺扇平推的招數,喚著「一扇滅火焰」,內藏外三式,內三式,共六種變化。

  幸而羅征早看出厲害,由他頭上躍過,以致令他一招走空。一轉過身來,再想施殺招時,歐陽黑已然大叫大嚷,手持鐵牌,趕了過來,罵道:「媽拉巴子,原來你躲在這裡,還不前來送死?」

  「呼」的一牌,向他砸到,那青年書生躲開靈巧,滴溜一轉,轉過半邊,兩人立時鬥在一起。

  羅征到這時候,才略松了一口氣,一面與何玲在地上盤膝而坐,展開摩雲十手功力,將真炁源源不絕,渡了過去,一面看那青年書生和歐陽黑動手。

  只見青年書生身形雖是靈巧,招數也極為神妙難測,但內功卻不甚好,已被歐陽黑一面大鐵牌,逼得只有招架之功,無還手之力。

  羅征細想江湖上用摺扇點穴的名家,最著名的,當推滇邊金神君,但久聞金神君武功絕頂,為雲南魔教的祖師,早二十餘年,與中原武林高手在石林比武,誇下海口,道是一人能敵武當、峨嵋、青城三派長老,若然不敵,情願一世不出滇邊。

  結果,直打了兩天兩夜,被三人掌風聯合,逼下石筍,雖未受傷,總算失敗,從此便隱在滇邊不出,但若是金神君的弟子,武功又不應該如此低微。

  他正在想那年輕書生武藝低微呢,遠遠忽然傳來一聲雞啼,敢情已過了子夜。羅征算計,只要天色一明,自己便可大功告成。

  那青年書生一聽雞叫,神色大為緊張,喝道:「不與你多纏了!」

  「啪啪」兩聲,摺扇一閉一放,「呼」的一扇,向歐陽黑扇去。

  歐陽黑正使鐵牌使得得意,陡覺對方身法一變,還不知道厲害,回罵道:「誰又高興和你再纏下去!」大鐵牌「泰山壓頂」地直壓了下來。

  那青年書生剛好是向上一扇扇來,羅征在一旁聽出風聲尖銳無比,心中便是一驚,暗道:看是金神君的徒弟!啊呀!此事奇了,剛才那五個紅衣怪人,來頭已然不小,這青年書生大概是金神君的弟子。金神君為人氣量窄小,又極愛面子,聽說當年石林一敗之後,立即就要自刎而死。

  還是峨嵋玄征禪師,武當印元真人,青城鐵盆老人等三人,念在武林一脈,況且他雖為魔教祖師,究竟無甚惡行,便好言相勸,道自己是以三敵一,自然占了便宜,金神君這才罷了。

  以他這樣的人,派出來的弟子,自然不會是弱者,但這許多輕易不露面,等閒江湖上人,連名頭都不知道的,為什麼都到了中原來了呢?

  他這裡默默想著,歐陽黑可吃了大苦頭,鐵牌尚未下壓,一股狂風,被書生的摺扇扇起,半邊身子酥麻,大鐵牌幾乎脫手。

  大吃一驚之餘,就勢鐵牌上揚,斜砸下來,但青年書生人打橫又是一扇扇到,這次聲威更猛,播起漫天狂風,風中隱隱有雷動之聲。歐陽黑無法還招,只有舉牌招架,但書生手腕一沉,第三扇又扇了出來,這一下聲威之猛,歐陽黑再也抵擋不住。

  大鐵牌「當」一聲,掉到了地上,人也被狂風吹出七八步去,「噔」的坐倒在地。

  青年書生一聲狂笑,趕了過來,歐陽黑雙手亂搖,道:「你別動手,且聽我說!」

  青年書生道:「說什麼!」只當他已然認輸。怎知歐陽黑雖是渾人,有時粗中有細,卻也有一些可笑的計謀,正因為他是個渾人,所以才能令對方出其不意。

  此時青年書生一問,一個「麼」字才出口,歐陽黑已然一躍而起,掄起醋缽子似的拳頭,道:「我打你!」

  青年書生知道上當,急忙身子向後一仰,但已經來不及了,歐陽黑人在半空,已然換了一招「雁琢雙眼」,左右雙拳晃起十來個圈圈,「砰」的一拳,正打在那書生左肩。

  那書生立時大怒,身子一搖,「刷」的一聲,摺扇重又打開,一眨眼間,連扇兩扇,歐陽黑怎禁受得起?一連退出丈許,背撞在一株大樹上,他跌出之勢甚急,這一撞,等於背上重重地中了一錘,饒是他一身蠻肉,也痛得「哇呀呀」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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