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南明潛龍傳 | 上頁 下頁
一七七


  石板一被揭開,寥燕秋便覺一陣異樣的光彩,從水底透了上來,樂極忘形,竟不以為自己是在水中,張口便呼,一大口泥沖入了口中,趕緊閉嘴時,又覺得手中忽然生出了一股盤旋之力,雖然使了「千斤墜」,也是站了不穩,同時異味撲鼻,頭昏目眩,想閉嘴也閉不住,「咕嘟咕嘟」,已飲了幾口泥漿下去,那旋轉之力越來越厲害,寥燕秋喝了一肚子泥漿,人已一半昏迷,已經站立不穩,被一股大力牽過,「咚」地撞至井壁上,暈了過去。

  卻說趙敞出屋尋找寥燕秋之時,寥燕秋已經跳入井中,自然找不到,不得已回到房中,和喬道道:「我們先去吧,不等她了!」

  三人一起奔達摩井而去,還未到達,老遠便見兩條人影在俯身而視,正是火魈雪魅兩人。

  原來兩人離開之後,雪魅回頭一看,見寥燕秋舉棋不定,便等了一等,又見她急奔而去,便悄悄地跟在後面,見她跳入了井中,心中大疑,暗想她難道明知是死,自尋短見了嗎?心中不禁大呼倒黴,又失了一個可以利用之機,眼看寶藏無望了。

  夫婦兩人垂頭喪氣,已打定了北上的主意,剛要離開,恰好寥燕秋揭開了石板,一刹那間,寶光上騰,兩人心中大喜,火魈道:「娘子,那話兒在這裡了!」

  雪魅道:「一點不錯,小姑娘原來是知道的,寧死不屈,倒也不易!」

  火魈要立時下去,雪魅卻要等寥燕秋上來了再說,略一耽擱,趙敞和喬道已然趕到。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喬道跑在最前面,人尚未到,牛筋軟鞭便著地橫掃,火魈一見沒有大相禪師,心便放下一半,暗想這三人武功平常,悄沒聲地收拾了,便可無事,手在懷中一探,已將那圈白金綢帶掣在手中,掌心含力,向前一拋,那七八丈長短的白綢帶,無聲無息,貼地向前滾去。

  喬道人剛到,急於禦敵,再看天色黑暗,也看不清地上已多了一條綢帶,仍是沖了過來,火魈等他躥至離自己三四丈近時,才手臂猛地向上一提。

  那綢帶經火魈內力貫足了,宛若活的一般,早幾天在羅浮山玉女峰,他和清波上人比武之時,連清波上人都出其不意為他將綢帶繞成圈兒當頭罩住,喬道怎的也想不到他已然兵刃出手,被絆個正著,手臂一抖,便向外跌出,也算喬道武功有了造詣,一覺跌出,立即以鞭支地,一個筋斗,翻了過來,站在地上,低頭一看,綢帶蜿蜒又至,不覺大怒,「刷」的一鞭,向地上抽去,將地上抽出老大一道深痕,但火魈綢帶已然再次揚起,竟夾著霍霍風聲,方向無從捉摸,沒頭沒腦蓋來。

  喬道大吃一驚,急忙後退,但火魈身子一滑,已然趕到。

  火魈志在必得,手下毫不含糊,綢帶起處,黑影連晃,宛若數十百條毒蛇,齊向喬道咬到。

  喬道雖然久經大敵,但這麼奇異的兵刃,這種奇異的招數可沒有見到過,當下只得揮鞭舞了個風雨不透,只是護住了自己的身子,火魈急切間倒也無可如何。

  那一面,石二嫂和趙敞雙戰雪魅,趙敞手下挺長劍,連人帶劍,便是一招「瞞天過海」,但雪魅不退不避,手臂一橫,已然掣兵刃在手,「當」的一聲,趙敞長劍已之相交,只覺一股涼氣傳了過來,趕緊回劍撤招,「精衛填海」,直挑咽喉。

  此時,石二嫂也已趕到,金剛輪晶光閃閃,一上一下,推向雪魅。

  雪魅的身子靈活異常,向旁一閃,便避開了石二嫂和趙敞攻勢如此淩厲的兩招,同時已將手中兵刃揚起,反手一拂,拂向石二嫂。

  石二嫂只覺她手中所持,漆黑一大圈,形狀怪異至極,並還看來一時方,一時圓,不知道是什麼傢伙,只覺來時無聲無息,到了近前,卻有一大股四面旋轉之力,那股潛力突如其來,石二嫂舉金剛輪要擋,已然站立不穩,向前傾跌,不得已撤招回輪,用力向後仰去,以抵禦雪魅手中怪兵刃向前牽引之力,誰知雪魅「嘰」的一聲笑,斜跨一步,出手如風,橫臂又攻趙敞。

  石二嫂這才看清,敢情她手中怪兵器,只是一件極為尋常的披風,但經她內力運足了,居然可以用來克敵制勝,心中暗驚她武藝之高,正在錯愕間,突然覺得剛才雪魅一招的潛力,於刹那間又變得無蹤無影,心裡暗叫「著了道兒了」!

  原來剛才雪魅那股潛力將她向前拋去,她手臂一縮,舞起雙輪,護住全身要害,同時用力後仰以抵禦,此時雪魅所發內力突然消失,她的力遠遜雪魅,更不能夠收發自如,一個收勢不及,「咚」的一聲,仰天跌倒,後腦剛好碰在井欄之上,大叫一聲,再跳起來,伸手在後腦摸一摸,摸到了潮膩膩的一手血。

  石二嫂雖是性烈不讓鬚眉,比一般男人還要硬,但這一次跌得實在不輕,勉力站起來後,又抹了一手血,頓時眼前銀花亂冒,向旁搶出幾步,跌坐在地,再也站不起來,但饒是這樣,她究竟不失是女中丈夫的氣概,勉強提一口氣,叫道:「小哥兒!我不行了,你一個人和那怪物周旋吧!」講完之後,氣喘不已。

  趙敞武功雖然日有精進,但要和雪魅相比,究竟還遜許多,再加雪魅手中那件披風,根本沒有什麼招數,手腕一轉,展了開來時,立即護住全身,趙敞手中用的乃是普通鋼劍,內力既不如她,刺了上去,但覺軟綿綿的,待要撤招回劍去時,她那披風卻又跟了上來,三招過後,長劍已險險乎被雪魅手中披風裹住甩脫,又見石二嫂倒地不起,心中焦急,慢了一慢,雪魅向旁一步跨過,就順手揚起披風,衣角竟然能點趙敞的穴道。

  趙敞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展開「倒海劍法」,兼以「瘋子賣酒」的身法,劍走輕靈,身形飄忽,雖是落了下風,但雪魅要想勝他,也不是十招之內所能完功的。

  那一面,喬道與火魈相去更遠,只見一團鞭影,罩住喬道,滾來躍去,已全只有閃避的份兒。

  火魈那長綢帶卻是越舞越急,就包在喬道軟鞭的鞭影之外。

  兩人所使全是軟兵刃,喬道的軟鞭也有六七尺長短,舞將起來,成為一團,足可護住全身,但火魈的綢帶更長,完全將喬道包沒,成為一個不斷翻滾的大圓圈中,裹住了一個往來衝突、想要突圍而出的小圓圈,兩人身法倶是快絕無比,一時蔚為奇觀。

  喬道見自己已無還招之力,而且火魈綢帶上所發出的那股凝滯之力,也已越來越大,但見綢帶「霍霍」響處,一股股大力夾著熱氣,迫了過來,自己行動,竟然大受牽制,心中不禁大急。

  喬道偷眼向外一看,趙敞也已狼狽不堪,再見石二嫂坐在地上,心中便是一動,叫道:「石二嫂,傷得重嗎?」『這半盡茶工夫,石二嫂已將傷口包紮定當,也運氣凝血,已覺好些,便答道;「不礙事的!」

  喬道叫道:「還不去求救兵?」一言提醒了石二嫂,放著佛門高手天下難逢敵手的大相禪師在此,何不去叫了他出來,卻在這裡明知不敵,勉強應付?「啪」的一聲,打了自己一下,一躍而起,一個箭步,便躥出丈許。但火魈雪魅兩人既知大相禪師在此,怎肯容她去討救兵?一見石二嫂身形展起,火魈手臂一搖,數丈長的綢帶如靈蛇一般,貼地遊到。

  石二嫂猝不及防,被綢帶一絆,「啪」地又是一跤,但她跌倒之後,一骨碌地爬了起來,向前又跑。

  火魈悶喝一聲,綢帶再次揮起,頂端竟被他揮成了一個徑約四尺的圓圈向石二嫂當頭罩下。

  喬道在一旁暗叫不好,他曾在羅浮山玉女峰頂,見過他這一手揮帶成圈罩人的工夫,知道石二嫂萬避不過,若叫他罩定了,非但不能去求救,只怕生命也有危險!因此不顧自身安危,足尖一點,一躍而起,揮鞭往綢帶之上便擊。

  那一鞭乃喬道畢生功力之所聚,火魈不防他敢以如此大膽,竟被擊個正著,綢帶頂端那個圓圈向上一揚,石二嫂已滑出三丈有餘,但火魈綢帶倒捲,已將喬道的軟鞭纏住,用力向懷中一扯,喝道:「脫手!」

  喬道性子剛烈異常,暗想自己就是不脫手,緊緊握住了軟鞭,但只覺一陣劇痛,手心中皮被扯脫了一大塊,軟鞭還是被火魈奪了過去。

  這一切,全是一霎那間的事,火魈「嘰」的一笑,揮帶再追石二嫂。

  石二嫂反身一輪,沒有擊中,金剛輪反倒為他纏住,眼看走不脫的了,忽聽牆上有人大喝道:「直娘賊,這怎算是打架,鬼丫頭呢?」

  那一聲叫喚,雖說不上驚天動地,但在這只聞兵刃破空之聲的靜夜中,也顯得分外驚人。

  火魈、雪魅兩人心中本就發虛,只當三招兩式,便可將石二嫂、喬道和趙敞三人收拾了,誰知三人勉力支持,竟然纏鬥了二十餘回合,因此忽聽半天響起焦雷似的一聲呼喝,心中不免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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