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六指琴魔 | 上頁 下頁
四一九


  釣魂叟在乍一見東方白之際,想起昔年曾為明都老人,苦苦追趕,以致中原藏身無地,不得不遠走海外一事,心頭本就恨極。但是他不立即出手,乃是因為早在三十年前,東方白的武功,已然得到明都老人五六分真傳,在這三十年中,他縱使不能達到當年明都老人的程度,至少也有明都老人九成功力,自己能否取勝,也是沒有什麼把握,所以才遲遲不動手。

  直到東方白一再以言語相激,釣魂叟舊恨新仇,一齊勾起,心想若是就此離去,自己一心想要在至尊宮中,取得高位,但是跟隨自己前來的人,卻全在半途上死去,這乃是大失面子之事,只怕連六指琴魔,心中也會瞧自己不起!但如果能夠將東方白也擒住,和呂麟一齊,帶往至尊宮的話,只怕便大不相同。他心念電轉,眼中的殺機更甚,陰惻惻一聲冷笑,道:「你自問是我的敵手嗎?」

  玉面神君東方白叱道:「少廢話,我念你在武林之中,地位甚尊,是以才不將你從馬背上揪將下來,令你死也死得風光些!」

  東方白的話,說得如此不堪,釣魂叟再也按捺不住,一聲怪笑,也未見他有若何動作,身子已經離鞍而起,形如怪鳥,向下落來,東方白只覺得眼前人影一晃,釣魂叟已站在自己的面前!

  東方白一見釣魂叟的身形,如此快疾,心中也不禁為之駭然!

  他本來就並無把握,可以打得過釣魂叟,如今一見這等情事,心中一凜,心知這一場爭鬥,一定是前所未有的激烈,因此,釣魂叟才一站定,他身形一矮,左掌當胸,右掌立即帶起「轟」地一股掌風,向前面疾推了出去!他這裡一掌甫發,釣魂叟身形略晃,也是一掌,反迎了上來。

  兩人剛由分而合,便各自發出了一掌,電光石火之間,只聽得驚天動地,「砰」地一聲巨響,竟然隱隱有金石相交,淵淵之聲,兩人已經硬拚了一掌。

  只見東方白的身子一搖,騰騰騰向後,退出了三步,方得站穩。而釣魂叟的身子,也是不住向後退出,卻一連退出了四五步,方能站穩!兩人這一硬拚掌力,高下已分,分明還是東方白略勝一籌。

  這時候,東方白的武功,幾乎已可得明都老人,十成真傳,無疑是當年明都老人復生。而在這三數十年來,釣魂叟雖然也勤功苦練,但是卻也比不上峨嵋真傳,內家正宗的武功,所以相形之下,仍然是釣魂叟,略輸給東方白一籌!

  東方白一見這等情形,精神陡地一振,才一站穩,立即一聲大喝,飛身撲上去,人尚未落地,便一連攻出四五掌。

  只見掌影蔽天,在電光石火之間,已經將釣魂叟全身罩住!

  釣魂叟在內力方面,雖然比東方白略差了一點,但是卻絶不會相去太遠,再加上他數十年苦心孤詣,招式之奇幻,身法之美妙,也都已臻絶頂。

  東方白掌影漫天而來,形成了一個丈許方圓,由無數掌影交織而成的大網。但是在這張「大網」之中,卻也翻起了無數掌影,釣魂叟身形亂晃,東方白的五掌,一齊為他化開。

  東方白五掌一過,人已離得他甚近,身形一矮,真氣運轉,將全身功力,凝於雙臂,右掌向前,疾推而出,左手五指如鉤,帶起銳利已極的嘶空之聲,向釣魂叟腰際抓下!

  他雙手在同時間內,使出了兩招不同的招數,實是已臻武學的巔峰!

  釣魂叟一見他這兩招攻到,心中也大是駭然,他剛才已然試出,東方白內力,在自己之上,此際焉敢硬接!因此,當東方白如萬馬奔馳也似的掌力,疾襲而至之際,一聲長嘯,足尖一點,凌空拔起!

  東方白和釣魂叟兩人,一動上手之後,雖然已經過了七八招,但是他們兩人,出手盡皆快絶無倫,那七八招,只不過是電光石火,一剎那間的事。

  譚月華躲在一旁,一見兩人動上了手,心情便大是緊張,也就在釣魂叟為了避開東方白那兩招,身形疾拔而起之際,譚月華身形如飛,已經向呂麟疾撲而出!她藏身之處,離呂麟本來只有兩三丈遠近,一撲即至。才一撲到,手臂一伸,已經將呂麟抓了起來,幾乎是毫無停頓,便又立即向前掠出!

  東方白對譚月華,曾經囑咐過,叫她將呂麟救到手中,立即遠馳,走得越遠越好。譚月華當時,也知道自己留在原地,並無用處,但是她對東方白的安危,總不免關懷,疾掠出了三四丈之後,身形一凝,回頭看去,只見釣魂叟仍然身在半空,尚未落地,而他手揮處,則有一股細如蛛絲,銀光閃閃的細絲,向東方白當頭揮了下來。

  東方白面上神情,極是嚴肅,身形晃動,向後退了開去!

  譚月華一見這等情形,芳心不禁「怦怦」的亂跳!她自然知道,釣魂叟手中的那股銀絲,就是厲害無匹的「釣魂絲」。而從東方白身形疾退之中,她也已看出,東方白並沒有法子,可以對付這股釣勢絲,顯然,他已經落了下風!再下去,不知會有什麼結果!

  一時之間,譚月華的心中,矛盾到了極點,不知是應該立即衝向前去,去幫東方白好,還是立即帶了呂麟,離開此處。她一耽擱間,釣魂叟身形,已經落了下來。因為釣魂叟始終只是背對譚月華,所以譚月華已經救了呂麟一事,他也未曾知道,身形一沉之後,釣魂絲疾揮而起,又向東方白攻去。

  東方白卻是可以看到譚月華的,他一見譚月華救了呂麟之後,只掠出了三四丈,便自轉過身來,凝立不動,已經知道了她的意思,而他卻又不便出言喝叱,叫譚月華快走!

  因為,他只要一出聲的話,譚月華未曾走脫,釣魂叟一定早已揮動釣魂絲,轉而追向前去了!因此,東方白一見釣魂絲重又揮到,立即一轉身子,向外電也似疾地掠了去!

  釣魂叟「哈哈」怪笑,叫道:「玉面神君,你剛才的氣勢,哪裡去了?」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東方白此時的目的,只想將自己引開,好供譚月華逃走。他還只當自己釣魂絲一出手,東方白便亡魂失魄,只顧逃命,是以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

  譚月華一見東方白和釣魂叟兩人,向前疾掠而出,心中已經知道,東方白看出了自己,正在猶豫不決,是以才將釣魂叟引開的。

  她心中長嘆一聲,不再多躊躇,一個轉身,夾著呂麟,便向相反的方向馳出。

  馳出了二十來里,她才將呂麟放了下來,掣出紫陽刀,斷去了呂麟手足之上的鐵鏈,又解了呂麟的穴道。那釣魂絲一觸身,便令人四肢麻痺,無物可解,但至多也只不過一個時辰的時間,毒氣自消,是以呂麟的穴道,一被解開,人便一躍而起!

  他躍起身來,第一句話便道:「月姐姐,師傅呢?」

  譚月華道:「他將釣魂叟引了開去,好令得我們離開釣魂叟!」

  呂麟急得頓足道:「月姐姐,釣魂叟的釣魂絲,只怕師傅也難以應付,你怎麼能讓他一個人,和釣魂叟在一起?」

  譚月華嘆了一口氣,道:「麟弟,我豈是想不到這一點?但是他一定要我這樣做,要我一救了你之後,立時回到海邊,乘釣魂叟的那艘大船,一齊到墨礁島上,去找火羽箭。」

  呂麟嘆氣頓足,道:「月姐姐,那你也絶不應該答應他的。」

  譚月華苦笑了一下,道:「麟弟,我在大海之中,與他相遇,我們之間的事,他──他已經知道,他傷心之餘,意志更決,我──強不過他。」

  呂麟聽了,更是大吃了一驚,道:「如此說來,他豈不是存了必死之心!」

  譚月華眼眶潤濕,道:「那──只怕不致於,他總走得脫的!」

  呂麟道:「不行,我們非回去看個明白不可,若是師傅他老人家,因此──遭了不幸,我此生此世,內疚之深,實是比死還痛苦!」

  他一面說,一面足尖一點,已然向前掠出,但是譚月華趕向前去,一伸手,將他的手臂握住,叫道:「麟弟!」

  呂麟忙道:「月姐姐,你不要阻我!」

  譚月華道:「麟弟,就算你追了上去,又有什麼用處,你倒說說!」

  呂麟呆了一呆,嘆了一口氣,道:「我只求心中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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