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六指琴魔 | 上頁 下頁
九四


  那店小二滿面陪笑,道:「若是譚姑娘時,有一位客官有一點東西託小可帶給譚姑娘。」

  譚月華心中,又是一奇,暗忖大概不是那車主人,便道:「是什麼東西?」

  那店小二伸手將一小包東西,放在桌上,道:「便是這個。」

  譚月華見那東西放到桌上時,發出「啪」的一聲,可能頗是沉重,仔細看時卻是一個小小的紙包,譚月華並不忙於解開來看個究竟,問道:「是什麼人交給你的?」

  那店小二笑道:「那位大爺若論相貌衣著實是不敢多說,可是竟是一位闊爺,一出手便賞了小的一兩銀子,還說只要將東西送到了譚姑娘的手上,譚姑娘還必有重賞!」

  譚月華忙道:「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店小二道:「就是剛才,在店門口,那位客官將小的喚住了,也是小的財星照命!」

  譚月華明知再問下去也問不出什麼究竟來,便從懷中摸出了一塊碎銀來,道:「你去吧!」

  那店小二接了過來,感激流涕竟至於要當場跪地拜謝。譚月華唯恐惹人注目連忙將他攔住,那店小二才千恩萬謝地走了開去。

  譚月華將那紙包,拆開一看不禁一怔。原來紙包中所包的乃是一枚小箭。那枚小箭長不及三寸,箭桿烏黑,帶著一個指甲大小鋒銳已極的箭簇,形狀大小和她昨晚接到的那枚一模一樣。而在小箭的箭桿上也繞著一個紙卷,攤開一看,只見寫道:「鬼宮重地,凶險重重,譚姑娘切不可去冒險!」那字條上面的字跡仍然是那樣歪歪斜斜不成其體統。

  譚月華呆了半晌,心忖那人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人,又不知道究竟是善意還是惡意,為何三番兩次告誡自己?

  正在想著,忽然聽得下面空地之上響起了轔轔車聲,還有「叮」地一聲琴音。在這個嘈雜的市鎮上,這樣的聲音絶不會惹起人家的注意,可是譚月華聽在耳中,其感覺卻又大不相同。她知道這紙條和將小箭給自己的人,和那馬車,那琴音,絶對無關。

  她也知道,車聲琴音一起,那輛馬車可是立即便要離去。她立即匆匆地收起了小箭和紙條,也不顧得再吃飯便向樓下走去,一面走一面打量樓上的食客。她的記憶力極強,前後總共才不過小半個時辰,酒樓上的食客並沒有多大的變化。

  她看了一遍,只見東面角落上店小二正在收拾桌面,可見是食客剛走不久,而那一桌上,譚月華記得是坐著兩個人。一個是作管家打扮,面目頗是英俊約莫三十上下的人物。另一個──另一個──譚月華只想起了一個,另一個人是什麼模樣,卻再也想不起來了。或許是那個人的模樣太以普通,譚月華剛才只是匆匆一瞥根本未曾留意,因此此際自然也想不起來了。譚月華也不再去想他,會了賬便向外走去,只見那輛車子已然不在空地上了。

  譚月華心中一沉,只得又去買了一匹上佳的駿馬騎著出了市鎮。怎知才一出市鎮,便見到那輛馬車,車身上仍然是覆蓋著油布,正在前面緩緩而行。譚月華心中不禁一喜,也勒住了馬韁,離開十餘丈慢慢地跟在後面,前面那輛馬車快她也快,前面那輛馬車慢她也慢。

  一直跟了一天,到了傍晚時分,那輛馬車之中突然伸出一隻手來,執著一條馬鞭,「霍」地一揮,馬兒一聲長嘶,車便向前疾馳而出。雖然天色昏暗,而且只是一揮鞭間,那隻手重又縮入了車中。

  可是譚月華卻已然清清楚楚地看到,那隻手在大拇指之旁另生著一隻枝指,共有六個手指!譚月華一面連忙策馬趨向前面,一面心中大是奇怪,暗忖難道車中當真是六指先生?

  六指先生本來就是居住在仙人峰上的。所以眾人在仙人峰上只得都露天而睡,至多也不過搭上帳幕,但是六指先生等一干人卻仍是有屋可住,天色一黑便自顧自進房而去。

  譚月華還記得那怪人吩咐她前去鬼宮之際,六指先生並不在外面。當然如果他不在屋中,也不會有人知道。因此在自己下山之前,他趕下山來以琴音亂人心神,令得栖霞派、八卦門中人物,以及其它武林中人自相殘殺,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天下生有枝指的人,當然不止是六指先生一人,但是武林之中除了仙人峰六指先生以外,卻還未有所聞!況且六指先生,酷愛古琴,琴音和他也正可以配合得起來。

  譚月華想來,越想越覺得車中那人像是武夷六指先生。當然譚月華此際,不在武夷仙人峰上,自是無法知道武夷六指先生正在峰頂,而和她一樣想法的人並不是沒有,再過一日,六指先生也要蒙不白之冤,受無妄之災。

  當下譚月華只覺得自己已然受傷,顯然不是人家的敵手,但是卻也非要追上前去看個究竟不可,因此便策馬緊緊地跟在那車子的後面。沒有多久,天色已然越來越黑,而路上的車馬也漸漸稀少起來。

  譚月華覺出如果再是緊緊跟隨,可能會啟人疑竇,因此便又離遠了些。又過了半個時辰,路上的馬車更是稀少,那輛馬車卻是越走越快,譚月華心想,硬是追了上去雖然危險,但是若是不追只怕以後再也找不到那輛馬車了。

  因此一鬆馬韁,正待追了過去時,怎知那駿馬才一擺開四蹄,譚月華突然聽得耳際有人低聲道:「譚姑娘,追不得!」

  譚月華一聽得耳際突然響起了語聲,心中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因為這時候,她所騎的那匹馬已然跑得甚是快疾,要追上也是不容易的事。而那講話之聲則簡直就在耳邊響起,像是講話的人就在她的身後,和她共騎一馬一樣,譚月華哪得不驚?

  趕緊一轉身子反手一抓,疾抓了出去,但是那一抓五指卻只碰到了軟綿綿的一點物事,像是一幅衣襟,急忙抬頭看時,只見一條黑影自馬背上飛掠而出,向旁逸了開去。

  那條黑影一面向旁逸出,一面傳來了輕輕的一聲長嘆。隨著嘆聲的消失,那條黑影也已然隱沒在黑暗之中不見。

  譚月華心中駭然半晌。試想那人悄沒聲地就在她的後面,她卻一點也不知道,如果那人想要害她,還不是易如反掌,事情過後想起來猶有餘悸!

  譚月華呆了好一會,車聲也已然聽不到了,她策馬向前馳出里許,只見前面乃是三岔路上,也不知道那輛馬車是向哪一條路上去了。

  譚月華只得不再追蹤自顧自向北而去。到了半夜才經過了一個小鎮,叫開店門投宿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醒來,才一個翻身便覺得有一件冷冰冰的東西在自己的臉上碰了一碰。譚月華連忙翻身坐起,只見枕上又放著一枚小箭。

  這一次箭上穿著一張紙,紙上寫著六個字:「不可去,不可去!」雖然並未說明不可去什麼地方,但這已然是第三次了。譚月華自然知道,仍是那個人叫她不可以去北邙山鬼宮涉險。

  譚月華心中實在想不透,那人的武功如此之高,為什麼行動卻如此令人難解。他既然能在不知不覺間與自己共騎一馬,可能夜來悄沒聲地進入自己的睡房,其人輕功之佳真是不能想像。

  這樣的人物大可以當面對自己言明,不要去鬼宮涉險,何必如此鬼祟?

  若說他有不能暴露身分的苦衷,卻又不像,因為他每次來告誡自己時皆留下了一枚小箭。那箭的形狀大小也屬罕見,當然是他表明身分的一種標誌,可知他無意隱瞞自己的身分。只不過譚月華卻是無法在那三枚小箭上揣知武林中有什麼能人異士是以此為標記的人!

  譚月華心知此去北邙山,十停的路還只不過走了一停。看情形,那人像是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後,在以後的日子裡只怕還有事情要發生,如果對方不懷好意自己當真還得多加小心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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