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六指琴魔 | 上頁 下頁
三八


  韓玉霞聽得出那年輕人的語言之中,充滿了對自己的關切之情,心中不禁大是甜蜜,但隨即想起目前的情形,心中重又茫然?

  只聽得譚月華一聲冷笑,道:「哥哥,難道我只離開了這麼幾天,你已然和那位韓姑娘認識了?」

  那年輕人道:「沒有,妹子,你究竟可曾傷了她?」譚月華冷冷地道:「如果傷了,你便準備怎麼樣?」

  那年輕人劍眉略軒,道:「我為她送傷藥去,要她早日痊癒。」

  譚月華道:「只怕人家知道你是我的哥哥,不肯領你這份情哩!」

  那年輕人苦笑了一下,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是好心去送藥,她為什麼不肯接受?」

  韓玉霞在一旁聽到此處,不禁心頭狂跳,而且覺得雙頰隱隱發熱!當一個少女,知道有人愛上自己的時候,卻會有這樣的感覺,那種感覺,是最複雜的情感:高興、激動、興奮,又有點害羞、甜蜜,卻又有點害怕,韓玉霞既然是一個妙齡少女,當然也不能例外。

  她怔怔地望著那年輕人,心中不由自主地叫著:「你送藥來,我當然要的!」

  正在此際,忽然又見譚月華面色一沉,道:「哥哥,如果她已經死在我手下了呢?」

  那年輕人的臉色,「刷」地一下,變成了那樣地蒼白,後退一步,厲聲道:「妹妹!」

  譚月華似乎也知道自己的玩笑開得太過份,連忙笑道:「哥哥,看你急成那樣。你放心吧,我只是將她的烈火鎖心輪奪了下來,連皮都不曾碰破過她一塊!」

  那年輕人鬆了一口氣,面色也轉了過來,道:「淘氣!妹妹,閒話少說,我們先將呂騰空追到了再說,告訴他,他的兒子未死!」

  譚月華道:「也好。」兩人身形幌動,一齊疾如流星,向前竄出,一面走,一面還在交談,可是韓玉霞只聽得了幾句。聽得那年輕人道:「爹說武林之中,不日將生出軒然大波,他想竭力防止,但是只怕獨力難挽狂瀾──」

  再下面的話,便已然聽不清楚。

  但是話雖然聽不見了,因為月色大明,兩人的背影還是可以看得到。

  韓玉霞欠起身來,怔怔地望著那年輕人,正在此際,遠處響起了一陣陣車聲,那車聲來得極快,不一會,便看到一輛,月色之下望來,珠光寶氣,裝飾得華麗已極的馬車,疾馳而來。

  這時候,譚氏兄妹,正來到一條橫路口上,那輛車在橫路上疾馳而來,將譚氏兄妹的去路,阻了一阻,而就在此際,忽然又響起了一陣悅耳之極的琴聲。

  那琴聲悠揚頓挫,也不知道是從何而來,琴聲並不太高,可是又像水銀瀉地,無孔不入一樣,而同時,那輛車也慢了下來。

  韓玉霞本來心中,也不怎麼出奇,可是,她卻看到了一件極是奇怪的事。

  只見琴音一起,譚月華和那個年輕人,突然一個轉彎,向自己藏身處,奔了過來!

  韓玉霞極不願和譚月華見面,但是她卻又想見那個年輕人一面。

  正在心情極度矛盾中,已然發現,譚氏兄妹,並不是向自己奔來,而是以極快的身法,在兜著徑可五丈的大圓圈!

  韓玉霞心中一凜,再細一辨那琴聲時,又像是從輛車上傳出來的,但是,卻更像是自天而降,從四面八方傳來?

  韓玉霞看著譚氏兄妹,只見他們的面上,絶無苦痛之色,但是卻莫名甚妙地在大轉著圈子。譚月華的武功,韓玉霞是曾經領教過的,她哥哥的武功,也一定不會在她之下。

  他們兩人,年紀雖然不大,但武學上的造詣,已然登堂入室,臻於一流境界。

  看他們的情形,分明還不知道自己是在兜著圈子,還只當是在向前趕路!

  是什麼力量,能令得兩個在武學修為上,已有如此造詣的人,這樣受制於人呢?難道是那個那麼悠揚悅耳的琴聲!

  韓玉霞又細細地傾聽了一下那琴音,也覺得有點心旌神搖起來,她心知那琴聲,一定是一個絶頂高手內家所發出來的,立即鎮定心神,抱元守一,調勻真氣,才覺得略為好了些。

  抬頭看去,譚氏兄妹,仍然在不斷奔馳,而那輛馬車,則緩緩地一步一步向前走著,也未見駕車的人在什麼地方。

  韓玉霞心知那一陣琴音,必然不是為自己所發,所以自己才能鎮定心神。看這情形,譚氏兄妹,也不致遇害,而且,他們兩人的父親,竟會令自己的爹爹和師傅,那樣一籌莫展,當然也不是等閒的人物,自己還是暫且先脫身開去的好。

  主意打定,立即伸手提起了呂麟,向後悄悄地退開了十餘丈,才一個轉身,逕向虎邱山上奔去。來到了虎邱塔下,仍然可以聽得琴聲悠悠不絶。韓玉霞隨即展開輕功,在塔上縱躍如飛,不一會,便已到了最高的一層,那一層,本來是火鳳仙姑的隱居之所,韓玉霞乃是來熟了的,一推開窗子,便已閃身進去,將呂麟順手放下,轉身向外看去。

  那虎邱塔在山頂之上,塔又極高,韓玉霞在塔上看去,附近十里,全收在眼底。

  只見剛才自己離開的那地方,譚氏兄妹,仍然在不斷地打著轉。

  韓玉霞心中,越來越覺得奇怪,暫時也不理會呂麟,只是望著他們兩人。過了約有一個多時辰,只見那輛車子中伸出一條手臂來,「霍」地一聲揮動了長鞭,那輛馬車重又響起了轔轔車聲向前急馳而去,而琴音也漸漸低了下來終於戛然而止,天地之間重又恢復了一片靜寂。

  琴音一停,譚氏兄妹也已停止了腳步。

  這時候,韓玉霞居高臨下,和他們兩人距離隔得極遠,不要說絶對無法聽得他們的講話聲,在她眼中看來,兩人總共也只不過寸許高下而已!

  只見兩人像是呆了半晌,然後又向前馳了出去,一閃便自不見。

  韓玉霞望著那年輕人的背影,想著他剛才所說的話,芳心之中,不禁悵然若失!又在窗前呆了半晌才轉過身來。

  此際,天色已然將明,月華已然隱沒,她回過身來,眼前只是一片黑暗。

  韓玉霞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自懷中摸出了火折子來,一幌便燃著,這大半年來,她每晚都來這塔頂,對於其中的陳設,實是再清楚也沒有。

  塔頂可以作為居室的,只不過是丈許見方的一間小室,而陳設也不過只是一桌一椅一榻而已。韓玉霞幌著了火折子,便向燭上的油燈湊去。

  可是,火折子尚未及湊到油燈,她便突然地呆住了!一剎那間,只見她鳳眼圓睜,身子微微發抖,張大了口,想叫,但是又叫不出來,臉上充滿了驚駭悲憤之色,只是僭立不動。

  好一會,她才猛地一振,一手摔開了火折子,那火折子恰好落在油燈之下,火焰一竄,已然將燈蕊點著,而韓玉霞已然向前疾撲而出,叫道:「爹!爹!」

  原來,韓玉霞只當師傅火鳳仙姑尚在城中,而這塔的頂上數層向無人上,樓梯早已敗壞,非要以輕功自外攀緣而上不可,當然不會有任何第二個人在塔頂之上。

  所以,她一到了塔頂也不急於點燈,只是望著下面譚氏兄妹的動靜。

  但是,當她一幌著火折子的時候,火光照耀,她卻突然看到牆上出現了一個人影。

  那人影極是高大,絶不是呂麟,因為呂麟一則身材矮小,二則一送上來便被她放在地上,而那人影卻是站立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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