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六指琴魔 | 上頁 下頁
二四


  西門一娘一見及此,心中更是肯定,自己所疑大是有理,一伸手從呂騰空手中,接過了那隻木盒,不動聲色,連身子都不轉過來,順口問道:「韓遜大俠的那條金鞭,不知多重?」

  呂騰空聽了,心中一楞,暗忖自己老妻怎麼啦?當著主人的面,竟然直呼他的名字起來了?正在疑惑,已然聽得那韓遜道:「他那條──」

  那韓遜只講了三個字,便立即煞住,西門一娘也於此時,陡地回過身來,喝道:「你是誰?」一面將木盒向呂騰空一拋,道:「收好了!」

  那韓遜還自十分鎮靜,道:「呂夫人何出此言,在下韓遜。」

  西門一娘「哼」地一聲,道:「你若是韓遜,為何剛才我問起韓遜金鞭多重,你竟說出了一個『他』字?為何你手下,腰際都纏著金鞭?」

  話未說完,已然「刷」地站了起來,右手一揮,晶光一閃,長劍便自出鞘,抖起來朵朵劍花,便向那韓遜胸際刺到!

  那韓遜面上變色,一躍而起,順手將坐著的一張紫檀木椅子,向西門一娘拋來。

  但呂騰空也已然看出了情形不對,腳下一滑,滑向前來,手起一掌,風過處,將那張椅子,疾蕩了開去。

  而西門一娘劍勢不減,「流星趕月」,劍尖亂顫,仍然向那韓遜刺出。

  那韓遜呼嘯一聲,手腕翻處,已然多了一柄點鋼判官筆在手,一出手,便是一溜黑虹,直向西門一娘的劍尖點去。

  西門一娘的劍法造詣,尚在點蒼掌門,神手劍客屈六奇之上,那一招「流星趕月」,一招三式,劍尖吞吐不定,何等神幻。

  但那韓遜判官筆出手,卻也極是神幻,只聽得「錚錚錚」三聲,筆尖已然與劍尖相碰,西門一娘竟然覺得手腕略略一麻!

  連忙手腕一沉,劍走輕靈,平手一劍刺出,乃是一招「推窗望月」,劍氣如虹,厲聲叱道:「好賊子,你是誰?」

  那韓遜也不說話,判官筆順手向下一砸,在長劍劍脊之上輕輕一碰,突然踏前一步,筆尖順著劍脊,「蹌」地一聲,滑了下來,逕向西門一娘腕間「陽豁穴」點到!

  西門一娘一聲長笑,道:「身手居然不惡!」她一柄長劍已然練到出神入化的境地,此時兩人之間,相距已然不過兩尺,照理說極難發揮,但是她手臂疾的一縮,硬又向外揮了出去,「刷」地一聲,那柄長劍,竟成了一個圓圈,向那韓遜胸口,疾劃而出。

  那一招「投水驚天」,險中取勝,乾淨俐落,出色之極,那韓遜驚呼一聲,立即退了開去,胸前衣服,已然被劍尖全都劃破,露出胸肉來,只見他乳房旁刺有青郁郁的一個「判」字!

  西門一娘一和那「韓遜」動上了手,呂騰空已然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原來是有人看準了自己不認得金鞭韓遜,是以才假扮韓遜將自己騙來此處,好將多少高手,千方百計,搶奪不到的東西,由自己雙手送上,幸而給老妻看出破綻,要不然,一世英名,便付諸東流!他本來還在疑惑,那假扮韓遜的人,氣度如此高昂,武功也是超凡脫俗,不知究竟是誰?

  等到西門一娘,一劍將他胸前衣衫削破,露出胸前所刺的一個「判」字來,兩人心中,已然一齊明白,哈哈一笑,道:「原來還是你們!」

  西門一娘踏步進身,正待再展劍招時,突然聽得「噹」地一聲雲板響,那些環立在堂下的人,一齊跪了下來,那「韓遜」也連忙退後,恭手侍立。

  西門一娘和呂騰空兩人,一見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吃一驚,呂騰空「蹌蹌蹌」一聲,已然將厚背薄刃刀拔出鞘來。

  西門一娘立即後退一步,兩人背對背而立,只聽得一陣極低極低的哭聲,迅速地傳了過來。

  西門一娘站在呂騰空的背後,低聲道:「小心!我們一路上所遇強敵雖多,但看眼前情形,竟是那老鬼親自出山來了。」

  呂騰空點了點頭,道:「我省得!」

  原來,當西門一娘,一招「投石驚天」,將那個自稱是金鞭韓遜的漢子,胸前的衣衫劃破之後,那漢子的胸肉上,露出了一個刺出的「判」字。

  兩人一看到這個字,已然知道了那個大漢乃是北邙山鬼聖盛靈門下的高手。

  鬼聖盛靈,門下徒眾極多,也不乏高手,除了他兩個兒子,勾魂使盛才、奪命使盛否以外,尚有森羅殿中的職守,有左右判官,牛頭馬面,夜叉小鬼等,黑白無常高手。幾天之前,他們兩人,碰到那個武功高絶的蒙面怪客時,那蒙面怪客便是一出手便傷了黑白無常,可是鬼聖盛靈,一直派人在跟蹤他們兩人。

  而那個自稱韓遜的大漢,既然在胸前,刺有一個「判」字,而且所用的兵刃,又是一隻點鋼「判官筆」,當然便是盛靈門下高手之中,左右兩判官之一了。這兩個人,在鬼聖盛靈門下的地位頗高,難怪武功不弱,但這時候一聽到那難聽已極的嗚咽哭聲,竟不顧當前的強敵,立即垂手侍立,可知來者,一定是他極其敬畏的人物!

  而鬼聖盛靈,在北邙山下,自成一統,不但與武林中毫無往來,甚至與人世亦是隔絶,在北邙山底的一個天然迷宮,設有「鬼宮」。

  鬼宮中人,不奉鬼聖盛靈之命,絶不能隨便外出,因此那大漢所恭迎的是誰,已然不問可知!

  當下西門一娘和呂騰空略一交談,那哭泣之聲,已然由遠而近。

  緊接著,人影連閃,兩個人已然飄進了大廳,那兩個人,盡皆是披麻帶孝,面色詭異之極,一個手持哭喪棒,一個手持招魂幡。

  兩人一進來,那大漢便恭謹問道:「聖君到了麼?」

  盛才向呂騰空和西門一娘望了一下,道:「聖君到了!」

  那四個字,講得又尖又高,聲音之難聽,實是無以復加,當那個「到」字,仍在大廳之中,蕩漾不絶之際,突然覺得整所大廳皆為之震動,只見兩個身材高大已極,手提鋼叉,作夜叉打扮的大漢,大踏步地走了進來,在他們後面,一頂軟轎,由四個人抬著,跟著走進大廳,軟轎之上,坐著一個面色青白,瘦削無肉,倒吊眉,三角眼,也分辨不出他有多大年紀來的怪人,一身黃服,上面縛出了條條蟠龍。

  若不是那人面色如此之難看,乍一見,倒像是一個微服的皇帝。

  那四個人將軟轎直抬到大廳中心,才放了下來。呂騰空和西門一娘對望一眼,心中俱都暗忖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鬼聖盛靈,這個邪派中的一代宗師,竟離了北邙山,在此出現!」

  軟轎一停下,鬼聖盛靈一撩長袍,便從轎中,跨了出來。

  那四個抬轎人,重又退了下去。鬼聖盛靈跟著向那自稱韓遜的大漢問道:「左判官何以不見?」

  那大漢跨前一步,道:「左判官昨日離城,去打探他們兩人的蹤跡,至今未回?」

  盛靈的一張死臉子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道:「至今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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