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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方竹此際,逼於無奈,只好自己一個逃走,無法去顧及關明珠,心中實是十分難過,而他又極其機智,所以才會想到假將紅鳩婆作為「青帝」,用這個辦法來嚇唬楚恨楓的。

  當下,他將一人的衣服全除了下來,穿在自己的身上,又將那人腰際的金牌,解了下來,系在自己的腰上,關上了門,向外直走出去。

  他在走廊中轉了一個彎之後,便發現那是一所極大的巨宅,來來往往的人十分多,幾乎大多數人,腰際都有著一塊金牌的。

  而且,看情形,往來的人,相互之間,大多數是不認識的,只不過憑著腰際的金牌,知道對方是自己人而已。看到了這等情形,方竹的膽子也大了起來,他腳步一樣地快,但是行動已不再閃閃縮縮,而是堂而皇之地向外走了出去的。

  不一會兒,他來到了一個大天井中,只是那天井之中,豎著十七塊石碑,每一塊石碑上,都刻著老大的字,細細看去,全是黃河十七幫的幫名。

  方竹乃是何等聰明之人,他一看之下,便知道這裡乃是黃河十七幫的總壇了。

  總壇乃是十七幫中人,人人都可以前來的,而黃河十七幫,有的在甘肅、青海境內,有的在山東境界,相隔數千里,自然相互之間,是不能全都認識的,方竹更加放下心來,向外直走出去。

  在大門口,有八名漢子守著,凡是進出的人,都必須顯示金牌才能夠通行,方竹的那塊金牌,根本是系在腹際的當眼處,是以也沒有人向他盤問什麼,由得他堂而皇之地走了出來。

  方竹在未曾出黃河十七幫的總壇之前,雖然他心中不斷地在告訴自己:不要緊的,沒有人會認得出的。可是,他想及自己如果萬一被人家認了出來,那結果之慘,實是不堪想像的,是以心中仍然不免極其緊張,心跳不已。

  這時候,他出了黃河十七幫的總壇,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他仍強充鎮定,轉過了一條街,等到他一連轉過了幾條街,再也看不到十七幫的總壇之後,他的身子,反倒不由自主發起抖來。

  他急急地向北再行,不一會兒,便出了濟南城的北門,他繼續向前走出,走出了十裡左右,才慢了下來,那地方,恰是好大的一片竹林,方竹進了竹林,看看十分幽靜,便躺了下來。

  這時候,他總算是已逃出虎口了,但是他的心中,實在是亂得可以。

  首先令得他心情繚亂的,是他和關明珠一起被擒之後,一直不知關明珠的下落如何,更不知道關明珠的生死安危,而他又實在是沒有辦法去探聽一下!

  其次,他心中在自己問自己,要不要在這裡等紅鳩婆前來呢?

  這的確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因為紅鳩婆絕不是什麼好人,如果真給她纏上了,硬要收自己為徒,那也是天大的麻煩!

  方竹在十七幫總壇,未能脫身之際,想的只是自己出聲懇求,對方只怕也不肯收錄,但這時逃出了險地,來到了竹林之中,想法便大不相同,這也是人之常情,不該垢病的。

  他想了片刻,還是決定不去招惹紅鳩婆,趁此機會,快點離開這是非之地。當然,他十分放心不下關明珠,但是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實是無法可想,好在臨走之際,已經「虛晃一招」,表示救走自己的,乃是青帝,那麼楚恨楓的心中自然也有所忌憚了。

  他主意一打定,便立時向竹林之外走去,一出竹林,只聽得一陣「吱啞」聲,一個貨郎,推著一輛獨輪車,唱著山歌,向前走來。

  方竹正在苦於自己這身裝束,只怕走不到多遠,便會給人家追了回來。

  一見那貨郎所推的車子上,全是些零星雜貨,那貨郎的一身裝束,若是換在自己身上,那是再也不會有人認出自己是什麼人的。

  是以他連忙迎了上去,那貨郎見有人迎了上去,也停下了獨輪車,道:「客官想買些什麼?」

  方竹向懷中摸了摸,還有一錠金子在,他笑道:「貨郎大哥,我與你商量一件事,這輛獨輪車上的所有貨物,我全都要了。」

  那貨郎側起了頭,道:「客官是開玩笑麼?」

  方竹已將那錠金子,摸了出來,道:「絕非取笑,我還要你身上的這身裝束,你看,這錠金子足有三兩重,你也可以回鄉去買幾畝田,不必再推著車子,以路為家了,是不是?」可是那貨郎卻兀自搖頭不已,道:「客官休得取笑,我是小買賣人,還要趕去濟南城中發些利市,怎地和我開這樣的玩笑?」他一面說著,一面推著獨輪車,逕自向前,走了開去。方竹心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他四面一看,竹林之外並沒有別的人,他陡地轉身,右手揚起,食指已陡地向那貨郎的腰際軟穴點到!

  方竹是準備將那貨郎的軟穴封住之後,不由分說,剝了他身上的衣服,推著獨輪車就走的。那貨郎有點傻頭傻腦,方竹也絕未存傷害他之心,是以他出手雖快,但是用的力道卻極小。

  方竹只當自己一出手間,那貨郎便定然點倒的了。可是,這些日子,方竹所遭到的意外,卻實在太多了。他這裡疾如飄風,倏地一指點出,卻不料那貨郎竟突然一扭腰,轉過身來,避過他這一點,還沖著他一笑,道:「客官,你自己才離虎口,如何卻又起了害人之意?」

  方竹一聽自那貨郞的口中,講出了這樣的話來,他真正地呆住了!

  一時之間,他又驚又恐,實是不知道該怎樣才好,那貨郎又是一笑,又道:「你想扮成我的模樣逃走,不再在這裡等人了麼,你年紀輕輕,怎可行這等過橋抽板的不義之事!」

  方竹聽到了這裡,更是整個人都僵住了。

  那貨郎一點不傻,他非但不傻,而且,自己的一切,他倒像是全知道一樣!方竹呆若木雞之際,那貨郎卻向他眨了眨眼,一伸手,將他左手上還拿著的那一錠金子,取了過來,伸指一挾,竟將那錠金子,挾成了兩截,還了一截在方竹的手中,一截收入他自己的懷中!

  方竹這時候,心中更是叫苦不迭!

  那貨郎露了這一手內功,可見他武功之高,實是已到了一流境界,自己竟會看走了眼,以為他只是一個傻頭傻腦之人!

  在這樣的情形下,方竹實在一句話也講不出,只有聽那貨郎教訓的份兒,只聽得那貨郎道:「做人滑頭些,原也無可厚非,但你這樣子未免過分了些,若是給我大姐知道,定然不喜,我看你根基極好,也不像太狡猾之人,是以替你遮瞞一次,你自己可得小心在意,我大姐卻不是易相與的人!」

  方竹到了這時候,才結結巴巴地道:「你……莫非是紅鳩婆的兄弟,武林人稱『一日三變』的千面神君?」

  那貨郎哈哈大笑,道:「總算你還有些眼力,你也不想想,我大姐既然命你在此相候,又怎會給你走脫?你可別打如意算盤了!」

  方竹這時候,實在是尷尬之極,只得苦笑道:「那麼,你……你是專來這裡監視我的了。」

  千面神君笑道:「可以這樣說。」

  方竹道:「你……你是怎知道的?」

  千面神君又是一笑,揭起了獨輪車上的一隻籃子來,只聽得「咕」地一聲,一下極其怪異的鳥鳴之聲過處,一隻血也似的鳥頭,從竹籃之中,探了出來。千面神君立時又將籃子蓋好,道:「明白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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