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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丁香兒心中,連聲冷笑,暗忖你孫十九可別打定了如意算盤,他是陳二還是雷堅,我有辦法分得他出來的,你且莫得意!

  只見夏雨石的面色灰敗,他伸手按住了陳二的肩頭,道:「堅侄,你一定誤會了,你聽我說……」可是夏雨石的話還未曾講完,陳二便已尖聲道:「你別碰我,你的髒手別碰我!」

  這句話,可以說對夏二俠侮辱之極的了,絕難想像一個小鎮上的爛賭鬼,竟會對武林中一個鼎鼎有名的高手,講出這種話來的。

  丁香兒心中的疑惑也更甚了。而看夏雨石時,只見他呆了一呆,果然已將他的手,縮了回來。而陳二卻又笑了起來。他的笑聲,一樣和哭相仿,他笑了半晌,當真哭了起來,淚如雨下,指著夏雨石說道:「你……你……我爹是死在你手上的,他等於是給你殺死的!」

  夏雨石後退了一步,雙手亂搖,道:「不,你怎能這樣說?如果你爹……心裡怪我的話,他又怎會將那麼重要的兩件東西托我交給你?」

  陳二卻對夏二俠的話,恍若未聞,只是不斷地道:「我爹是你害死的,他一定是死在你手中的,他……為什麼會死,你比我更明白!」

  他手指著夏雨石,一面說,一面一步一步地向前逼近去。夏雨石只消一伸手間,像陳二這樣的人,就算有十幾個,也一定立時打發的。可是奇就是奇在,這時陳二步步逼進,夏二俠卻步步後退!

  丁香兒在上面看到了這種情形,心中的疑團,幾乎將她的身子脹破,她好幾次忍不住要高聲大叫,挺身而出,去問個明白。然而她又知道,如果她一現身的話,那麼兩個人一定什麼也不說了,在他們之間,一定有著極大的隱秘,要明白那究竟是什麼隱秘,那唯有耐著性子看下去,不然是不可能知道的。

  夏雨石一步步向後退著,連退出了七八步,如果他再向後退的話,已快要轉出山角去了,他才背靠著岩石,站定了腳步,道:「是的,你明白,我也……明白。」

  陳二一字一頓,道:「他是給你害死的!」

  夏雨石睦地尖叫了出來,道:「不!」

  那一下叫聲,來得如此之突然,而且聲音又是這樣尖銳,嚇得丁香兒身子一搖,幾乎跌了下來,她身子搖動,身前的那一叢矮樹,自然難免發出了一陣「沙沙」聲來。可是這時,夏雨石和陳二兩人,卻互相瞪視著,都未曾覺察上面有什麼異樣的聲響。

  丁香兒略定了定神,再向下望去。

  她從來也未曾看到陳二的眼中,射出過那樣駭人的光芒來過。

  她和陳二相識,已有很多日子,她總以為陳二是一個卑下、柔順,可以由得人呼來喝去的人,但這時,她卻看到在陳二的眼中,充滿了鄙夷、憤怒的神色!

  從他的這種眼色看來,倒像是他雖然卑下柔順,微不足道,但是夏雨石卻比他更不如一樣!然而,夏雨石卻是一等一的大俠,武林中人人皆知的一流高手!

  夏雨石的那一下尖叫聲,令得陳二也震了一震,但是陳二立時又向前逼出了一步,道:「不是你害死他的,那麼是誰?」

  夏雨石一字一頓,道:「他自己!」

  陳二怪聲笑了起來,他的笑聲一直就和哭聲差不多,這時聽來更加像哭聲了。

  陳二一直在那樣怪聲怪氣地笑著,笑得想看事情進一步發展的丁香兒,:已大不耐煩了。在陳二怪聲發笑之際,夏雨石卻只是怔怔地望著他,陳二足足笑了有一盞茶時間才停了下來。他停了下來之後,低著頭,不出聲。而夏雨石則長歎二了一聲,道:「堅侄,你心中已想明白了,是不是?」

  陳二卻仍是低著頭,不出聲。

  這時候,心中最狐疑的,實在還是丁香兒。

  因為從陳二和夏雨石兩人對答的情形看來,那實在不是陳二,而是雷堅,但是她又確實知道,那人不可能是雷堅,應該是陳二的。

  夏雨石見陳二不出聲,他的神色,比較鎮定了一些,又緩緩地道:「你真是誤會了,你這樣想我,倒還不要緊,可是你這樣想你母親……」

  夏雨石「你母親」三字才出口,只見陳二猛地抬起頭來,他面上的神情,可怖之極,只見他面上每一條肌肉,都在簌簌地跳著,就像他臉皮之下,有許多蟲在跳動一樣,他張大了口,喘著氣,好一會兒,才迸出了三個字來,道:「別提她!」

  夏雨石正色道:「為什麼別提她?你母親清白無比,你做兒子的對她心存誤解,怎麼可以?」

  陳二重又低下頭去,過了好久,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十分平靜,慢慢地道:「我走了。」

  夏雨石道:「你走只管走,那兩件東西,是你爹托我交給你的,我也不替你保管了。」

  陳二卻迷惘地道:「什麼東西?」

  夏雨石道:「便是你父親當年,不知用什麼手段得來的大還丹和《玉葉真經》

  陳二突然又笑了起來,道:「夏二俠,那你完全弄錯了,你……你將我當做什麼人了?」

  夏雨石一呆,道:「你?你不是堅侄嗎?」

  陳二笑得更大聲,道:「你完全弄錯了,我姓陳,行二,是一個賭鬼。」夏雨石搖頭道:「不,你是堅侄。」

  陳二一直在笑著,道:「不是,你說的那個堅侄,我只不過是和他相貌酷似而已,你來看,我屁股上刺著一個鍾馗的像。」

  夏雨石更是愕然,道:「這……算什麼?你屁股上刺上一個鍾馗的像作甚?」

  陳二「格格」地笑著,道:「我是一個賭鬼啊,你可知道,賭鬼總是想贏的,我屁股上刺著個鍾馗,一坐下來,鍾馗是被我壓住了,他自然不樂意,那自然得保佑我羸錢,好快快起身,因為沒有一個賭鬼,是輸了錢肯起身的,你來看看!」

  陳二一面說,一面轉過身去,丁香兒趕緊閉上了眼睛,只聽得夏雨石「啊」的一聲道:「果然是,你……你是陳二,不是堅侄?」

  丁香兒聽到這裡,心頭「突然」亂跳,夏雨石說什麼「果然是」,那自然是他真的看到了那個刺青刺出來的鍾馗了。

  那麼,眼前的這個人,也真的是陳二了。但如果那人是陳二的話,為什麼他和夏雨石之間的對話,竟如此費解呢?

  丁香兒一直緊緊地閉著眼,直到她聽得夏雨石又道:「你……你是那個陳二,可是你剛才和我講的那些話,卻又何以……」

  陳二笑了起來,道:「那你還不明白嗎?那是孫十九告訴我,要我這樣講的。」

  陳二這句話才一出口,丁香兒便突然聽到了「咕咚」一聲響,像是有什麼人跌倒在地上。丁香兒連忙睜開眼來,只見夏雨石坐倒在地,仰著頭,道:「是……是孫十九教你的?」

  陳二點頭道:「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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