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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雷去惡笑了起來,道:「你想想,九天大還丹若是真能起死回生的話,他受了重傷,理應自己先吞服大還丹才是,還來到了我這裡作甚?」夏雨石不禁一怔,心中暗道:「是啊!」

  的確,那人受了傷後到雷家堡來,一見到夏雨石,便將夏雨石當作雷大俠,要雷大俠救他,願意以東西奉獻,可是,他所奉獻的東西中,卻有九天大還丹在,這不是一件十分矛盾可笑的事麼。然而,九天大還丹,可以起死回生,這又是武林中盡人皆知的事情,眼前這樣的情形,似乎只有一個可能,那便是那人身上所懷的九天大還丹乃是假的,所以那人才自己不加以服用的。

  夏雨石心中隱隱感到,這件事其中一定有極大的隱秘,但是夏雨石同時也感到,雷去惡的神情,明擺著不想自己再多問這件事,是以他不說什麼,只是低著頭,向外慢慢走了開去。

  他才走出了兩步,便聽得雷去惡叫道:「老二,你且站住。」

  夏雨石站住了身子,只覺得左肩之上,突然有一股力道,壓了下來。夏雨石陡地一震,但是他卻並沒有趨避,「啪」的一聲,雷去惡的手,搭了上來,搭在他的左肩之上。夏雨石乃是武功修為極高的人,他自然覺得出,雷去惡的手掌,按在自己的肩上,像是在他的掌下,按著無數跳突不已的小鼠一樣,那分明是雷去惡的這一掌,蘊了極大的力道,只不過力道還蓄而未發而已。

  夏雨石在那一瞬之間,心中的反感,實在是難以形容到了極點!

  他和雷去惡、史金龍三人,結義兄弟之事,他一直感到自己的性格和兩人十分不合,雷去惡威嚴過人,不苟言笑,史金龍則急功近利,計較名聲,都和他淡泊至甘、不好爭執不一樣!但是,他卻絕未看到雷去惡的本性,原來這等不堪,而且在一夜之間,暴露無遺,他不但自己覺得難過,而且還替他心中最愛的一個人難過,因為他心中最愛的人,正是雷去惡夫人!

  當下,他竭力壓抑著心中的厭惡之感,深深吸了一口氣,才道:「大哥,什麼事?」

  雷去惡「嘿嘿」笑了兩聲,道:「老二,今晚上的事,絕不能向任何人提起,你明白了嗎?」

  夏雨石沉聲道:「大哥,常言道事無不可對人言,我們為人,光明磊落,為什麼不能對人說。」

  雷去惡的笑聲,聽來十分異樣,他連笑了好幾聲,才道:「你聽我說就沒錯,這件事,若是在武林中傳了開去,嘿嘿,只怕雷家堡再無寧日,你我自然不怕,但是婦孺卻難免糟糕了,你大嫂雖然也會些武功,總是麻煩,你難道也不為她想想嗎?」

  夏雨石一聽到了雷去惡的最後幾句話,他不禁整個人都呆住了!

  在那一刹間,他幾乎什麼感覺也沒有!

  他只是不斷地在問自己!他為什麼要這樣說?他為什麼要這樣說?

  在這樣的情形下,夏雨石對雷去惡的話,實在沒有反對的餘地了。他只是低聲道:「我知道了。」

  雷去惡的聲音,聽來十分陰森,他道:「我知道你一定明白的!」

  按在夏雨石肩上的手,縮了回去,雷去惡的身形一閃,便已隱沒在黑暗之中。而夏雨石仍然站著,過了許久,他才向前走出了幾步。

  這時,雷聲更急,閃電也更粗了,夏雨石走得十分慢,他沒有走出幾步,一陣風過,嘩啦啦一陣大雨,便已直淋了下來。

  夏雨石絕無意去避雨,他反倒站了下來,任由清涼的雨點,用力地灑在他發燙的臉頰上。

  他雙頰之所以發燙,是因為他的心中,十分驚慌,他感到自己犯了罪,犯了見不得人的罪!

  雷去惡的夫人胡雪芬,是武林名宿,陰陽神叟的女兒,夏雨石和她是青梅竹馬的摯友,兩人在二十年前,便曾私訂終身,那時,他們的年輕雖小,但是卻也十分認真。可是後來,事情卻有了意想不到的變化,夏雨石遠走他方,音訊全無,由陰陽神叟做主,胡雪芬才成了大俠雷去惡的夫人。

  夏雨石在和他年輕時的情人重會之後,他自問絕沒有做出什麼逾禮的事情來,但是他心中對胡雪芬的愛念,卻仍然絲毫不減。

  需知古人拘禮,雷去惡是夏雨石的義兄,即使夏雨石心中有情,在他自己也認為那是非份之想,是不應該的,而剛才雷去惡又分明話中帶刺,是以更令得他的心中,惶然之極!

  他站在雨中,不一會兒,全身便全被雨水淋濕了,他伸手在臉上慢慢地抹了一下,將雨水揮去,也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得有人在低聲叫他,道:「夏二叔,夏二叔!」

  ▼第九回 金蜂毒掌

  夏雨石陡地呆了一呆,連忙循聲看去。

  只見在不遠處的暗樹叢中,走出了一個和他一樣,全身濕淋淋的人來。夏雨石吃了一驚,失聲道:「堅侄,你在這裡做什麼,下那麼大的雨,你還不去睡?」

  那自矮樹叢中走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雷堅。雷堅慢慢地向前面,走了過來,道:「夏二叔,我……本來是要去睡的了,可是……是卻躲在這裡……夏二叔,爹為什麼對你那麼凶?」

  夏雨石的身子,震一震,轉過頭去。但是雷堅卻並沒有發覺夏雨石在回避著他的這個問題,他仍是自顧自地問道:「爹為什麼對任何人都那麼凶?他為什麼喜歡殺人,為什麼……人家似乎還很欣賞他,稱他為大俠?」

  夏雨石慢慢地搖了搖頭,道:「堅侄,你不會明白,你父親殺的人自然不少,但是有一些人卻是非殺不可的,你父親……」

  雷堅苦笑著,道:「我不明白,我確然不明白。」

  他一面說,一面向前直奔了開去,他一直向前奔著,腦中又有點糊塗起來。

  他一面奔著,突然之間,他自己問自己:我是什麼人?我在做什麼?那少年既然想到了這一點,他卻自然而然地停止了腳步,不再向前奔去。也就在這時,他聽得斜刺裡,有人一面喘著氣,一面在奔了過來。

  那年輕人連忙轉過身去,只見奔來的,是一個少女,那少女頭髮披散,看她的情形,像是十分狼狽,而且顯然也奔了不少的路,是以氣喘不已。

  那少女一見了他,也停了下來,向他打量了一眼,便「啊」的一聲,道:「原來是你!」

  年輕人突然一呆,遲疑道:「姑娘,你……識得我?」

  那少女慌慌張張地向後看了一眼,像是怕有人追上來,然後她一頓足,道:「當然我識得你,喂,我師父呢?」

  年輕人更是莫名其妙,反問道:「你……師父?」

  少女不耐煩道:「唉,不和你說了,看你這樣子,十足是個傻瓜!」

  年輕人挨了罵,無可奈何地笑了一笑,道:「我……我……我是……」他的話還未曾講完,少女已然不再問他,又向前奔了出去,年輕人忙道:「喂,你別向前去!」

  少女轉過頭來,「呸」的一聲,道:「什麼喂不喂的,人有人名,你不會問一聲我怎麼稱呼嗎?」

  年輕人忙道:「姑娘如何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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