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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曾天強好幾次想要回頭望望成了焦土的曾家堡,他對於曾家堡實是不能不留戀,縱使曾家堡實際上已不再存在了,多望了上一眼也是好的。但是他卻為了怕卓清玉譏笑,而忍住了不回頭去,兩人一直向前走出了七八裡,曾天強才竭力裝作若無其事地向後看了一眼。

  他以為自己的動作,是絕對不會給卓清玉覺察的。可是他才一轉過頭去,卓清玉已冷冷地道:「已走遠了,看不見了。」

  曾天強不禁紅起臉來,他知道雖然自己忍著未曾回頭去看過,便是自己面上那種忍不住要回頭看去的神情,卻一定早為卓清玉所看到了,是以卓清玉才知道了自己的心事的。

  曾天強心想,卓清玉不但堅強,而且還如此細心,看來自己實是難以及得上她,心中十分不快,低頭疾行,卓清玉也不說什麼,又走出了十來裡,忽然聽得前面,有一陣馬蹄聲傳了過來。

  兩人一齊抬頭向前看去,只見來的是好一匹駿馬,雪也似白,高可七尺,鬃手長得出奇,向前奔而來之際,向上揚起,看來更是神駿。

  曾家堡中所養的神駒不少,其中「玉蹄金盞」便是天下知名的寶馬,曾天強對於馬的好壞,自然也十分識貨,他一看到那匹馬,便知道那是大宛名駒,這種寶駒,若是久在中原,神態定然而難以保持如此駿猛,極可能從西域來的。

  曾天強想對卓清玉道及這一點時,只見駿馬到了近前,馬上騎著一個書生打扮,五十上下的人,面目莊嚴,令人一望,但油然而生出一股敬意來。

  那書生打扮的中年人人強馬壯,但這也引不起曾天強和卓清玉兩人的注意,兩人向道旁一閃,已準備讓路,讓對方過去。可是也就在此際,只聽得半空之中,突然傳來了一下極其怪異,嘹鳥鳴聲,那一下鳥鳴聲,自上而下,急速無比傳了下來,金光一閃間,一頭鳥兒,已停在那人的肩頭之上。

  卓清玉和曾天強兩人,心中盡皆一動,兩人連忙定睛看去,只見那鳥兒雖小,但是通體羽毛,金光閃閃,形態更是猛惡,乃是一隻鷲兒。

  兩人立時互望了一眼,不約而同,一齊失聲叫道:「可是金鷲谷大俠麼?」此際,那人胯下駿馬,早已在兩人身邊掠過,奔出了兩三丈遠近,兩人一叫,那人才陡地勒住韁繩,轉過頭來,道:「兩位是」那人一轉過頭來,卓清玉和曾天強兩人,便可以知道那一定是金鷲谷了。他們正是準備萬里迢迢,前去天山腳下找他的,忽然在此處相會,那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一時之間,兩人高興得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金鷲谷一雙眉一揚:「在下正是姓谷,兩位是……」卓清玉先踏前一步,道:「家師是銀鵡白修竹。這位曾公子,他父親是鐵雕曾重。」

  卓清玉話一出口,金鷲谷一的身子,便略震了一震,他隨即「哈哈」大笑,道:「那太好了,我正要上曾家堡去,曾、白兩位老友,想必定在曾家堡上了?」

  曾天強只覺得喉頭哽塞,竭力忍住,才乾澀地道:「不在了!」

  谷一神色訝異,道:「我從華山來,白老弟不在華山,他卻是到何處去了?」曾天強還想講,可是他竟難以發出聲來。卓清玉比他鎮定得多,道:「他們都已死了。連張伯伯在內,都死在葛豔的『九泉黃土手』之下的。」

  金鷲谷一坐在馬上,神色木然,好半晌,才道:「有這等事?」

  曾天強直到此際,才大聲叫了出來,道:「曾家堡也已成了一片瓦礫了!」金鷲谷仍是神色木然,講得仍是這句話,道:「有這等事?」

  卓清玉道:「我們直想到天山腳下去找谷大伯,想不到卻在這裡遇上了。」谷一又「噢」地一聲,也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麼,曾天強也從來未曾有過這樣求人的經歷,這時候,他看到谷一的神態,似乎十分冷淡,心中更加難過,幾乎想轉身就奔了開去。但是谷一卻忽然躍下馬來,道:「如此說來,仇人一定很厲害了?我看你跟我到天山腳下暫避一下,也是很不錯的主意。」

  曾天強見谷一改變了態度,心中才打消了就此離去的主意,道:「我和卓姑娘,本來就有這個打算。」

  金鷲谷一向卓清玉望了一眼,道:「卓姑娘麼,我看……」他支支吾吾,不向下講去,可是卓清玉乃是何等聰明的人,她連忙道:「對了,曾公子一人跟著谷大俠去,就足夠了,我麼,隨便找個地方躲上一個兩個月,只怕就沒有事了。」

  曾天強忙道:「卓姑娘,這是什麼話,你自然一起去,仇人那麼多,你若是——」卓清玉搖了搖頭,道:「不,你跟著谷大伯去好了,仇人的目標不是我,我也會知機趨避的,倒是你,雖然和谷大伯在一起,還是要格外小心些!」

  她講到最後兩句話時,突然向曾天強十分奇怪地眨了眨眼睛。曾天強心中一呆,心知那是卓清玉要他特別注意最後的兩句話。可是那是什麼意思,曾天強一時之間,卻也不能領會。

  他還想再問時,卓清玉已轉過身,向側邊一條小路,疾奔了過去。曾天強想去追她,可是他肩頭上,一隻手掌壓了下來,按在他的肩頭之上,那正是金鷲谷一,令得他難拔足向前追去。

  曾天強望著卓清玉漸漸遠去的背影,心中有一股悵惘之感。

  卓清玉的去勢彳艮快,轉眼之間,便已看不見了。

  谷一沉聲道:「來,你跟我來吧。」

  曾天強轉過身來,只覺得谷一按在肩頭上的手,緊了一緊,整個人便已被他提了起來,耳際「呼」地一聲,人便落到了馬背之上。

  他剛在馬背上坐定,谷一也已飛身上馬,他肩頭一聳,一直停在他肩頭上的那只金鷲,刺空而起。馬兒也已撒開四蹄,向前奔了出去。

  一直到天黑,馬兒奔進了一座松林之中,那只金鷲才又飛了下來,仍停在谷一的肩頭上。谷一坐在曾天強的身後,曾天強見金鷲又飛了回來,回頭看去,忽然看到谷一的手在金鷲的爪上,摸了一下,接過了一件什麼東西。

  曾天強奇道:「咦,鷲兒抓了什麼東西來?」

  谷一的神色,微微一變,道:「沒有什麼,我們該歇一歇了,你下馬吧。」

  曾天強剛才分明看到谷一自鷲爪上抓下了一件東西來,看來而且像是一個紙卷,但是谷一卻說沒有,那當然是不想給他知道了。

  他心中十分難過,但是托庇於人,本也沒有別的辦法可想,只得默默地下了馬,谷一指著前面,道:「我牽馬停到前面去,你在這裡等我。」

  曾天強也不出聲,他只是點了點頭靠到著一株大樹,坐了下來。

  谷一牽著馬向前走去,曾天強望著他,忽然想起卓清玉在臨別之前,對自己所講的話和她的神情來。

  她曾警告自己,即使和谷一在一起,也要小心些,莫非她已看出了什麼不對頭的地方?要不然,何以谷一總是有點神思恍惚,而且明明他從鷲爪上取下了東西,卻又瞞著自己?

  他心中越想越是可疑,正在此際,只見谷一已走了回來,道:「我那馬兒,雖然不能與令尊的玉蹄金盞相比,卻也非同凡響,它最喜吃嫩葉,是以我才牽它到前面去的。」

  曾天強心想,我又沒有問你是為了什麼,你何必急急自白?他心中對谷一起了疑心,便覺得谷一處處都不順眼,但是谷一神色莊嚴,卻又絕對不類奸邪之徒,曾天強也無法向之當面責問,只是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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