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劍谷幽魂 | 上頁 下頁 |
三〇 |
|
曾家堡的房舍褸閣,看來就像是小孩子們用泥沙堆出來的一樣,那個廣場,看來只不過尺許見方,在廣場之上,似乎有幾個黃豆大小的人在走動,也根本沒有法子看得清那是什麼人。 曾天強只叫道:「快回去!快回去!」可是那兩頭大雕,健翅振動,越飛越遠,轉眼之間,曾家堡便已看不見了。見山峰起伏,綿綿不絕,像是絕無止境一樣。 曾天強內傷甚重,本就沒有什麼力道,高叫了半晌,更是氣喘不已,也只得不再出聲。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只聽得下面,又有向下雕鳴之聲,傳了上來,那兩頭大雕,也開始向下降去。 轉眼之間,離兩座聳天的峭壁,越來越近,那兩座峭壁,簡直就像是屏風一樣,直上直下,山石漆黑有光,平滑無比。 兩座峭壁之間,約有兩三丈寬狹,乃是一個石壑,當那頭大雕一進入絕壑之際,曾天強便覺得眼前陡地一黑,像是進人了另一個世界一樣,只覺得陰氣森森,陣陣寒風,自壑底倒卷了上來,令曾天強一連打了好幾個寒戰。大雕越降越下,絕壑之中也越是黑暗。 突然間,曾天強看到,在絕壑的底部,有一圈火光,漸漸地,他看到那一圈火光其徑足有丈許,在火光之外,有許多東西正在蠕蠕而動,也看不清是什麼。而火光之內,則有一個白衣少女,正在仰首上望。曾天強一看到那白衣少女,心中正在一動間,大雕已束翅下降,陡地在地上停了下來。曾天強勾住雕頸的雙臂早已酸麻不堪,一落地,便雙手一松,在地上滾了一滾,勉力抬起頭,只見那白衣少女,果然便是天山妖屍的女兒白二曾天強「哼」地一聲,道:「你在這裡?」 白若蘭面帶薄嗔,道:「還好說,還不是那幾頭扁毛畜牲將我帶到這裡來的,你來了正好,快令它們將我送出這裡去!」 曾天強一聲冷笑,道:「曾家堡與你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們父子兩人,卻來曾家堡生事,你想出這絕壑,只怕難了。」 白若蘭道:「你不令那四頭雕將我帶出去,我便……」她一面說,一面便手向曾天強抓來,曾天強此際,正好掙扎著要站了起來。可是他內傷太重,本來是絕站不起來的,但他又不願在白若蘭面前示弱,猛地一挺身,雖然給他站直了身子,但是「哇」地一聲,胸口一甜,卻又是一口鮮血,直噴了出來。 那一口鮮血,噴得十分遠,直灑出了火圈之外,刹時之間,只聽得火圈之夕蔔,刹時之間,傳來了一陣爬搔之聲,但曾天強在噴出了這一口鮮血之後,只覺得天旋地轉,而且火光閃耀,要隔著火光看事物,本來就不是容易的事情,他也曾看到那陣爬搔之聲是什麼東西發出來的,身子一晃,重又「咕咚」一聲栽倒。他倒在地上,只聽得白若蘭「啊」地一聲,道:「原來你受傷了?」 曾天強心中又是難過,又是羞慚,硬著頭皮道:「受傷了幹你什麼事?」他一面說,一面竭力想自己清醒,猛地搖了搖頭,等到他可以看清眼前的東西時候,所看到的,竟是一張美麗之極,天真未泯的俏臉,離他只不過兩三尺遠近,剪水雙瞳,黑白分明,正一眨地望著他。 曾天強「哼」地一聲,趕忙轉過頭去。他又聽得白若蘭道:「你受傷了,不能不治啊!」 曾天強喘著氣,道:「你別假惺惺了,你……們若不到曾家堡生事,我怎會受傷?」 白若蘭「咦」地一聲,道:「你這人太不講理了,到曾家堡生事的又不是我,那是我阿爹,而我阿爹要殺的也不是你,只不過是你的父親,我跟了前來,是來看看曾重是不是該死,你將事情推到了我的頭上,這算是什麼?」 曾天強聽得白若蘭這樣說法,不禁呆了半晌,難以答得上來。 當然,他心中只覺得白若蘭所講的話,是不通不通又不通之極的。但是他卻又難以辯駁,因為白若蘭的話,也自有歪理在的。 他呆了半晌,才冷冷地道:「父子血肉相連,你父親要害我阿爹,我便與你有了不共戴天之仇!」 白若蘭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眨了幾下,像是不明白曾天強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一樣,過了片刻,才道:「如此說來,你如今受了傷,我非但不應該救你,還要趁你受傷,將你打死麼?」 曾天強一咬牙,道:「理應如此!」 白若蘭現出了茫然神色來,道:「可是那是為了什麼啊,我與你相識不久,而且一直以為你是好人,我為什麼要打死你呢?」 曾天強轉過頭來,望著白若蘭,過了好半晌,才道:「因為你父親要殺我阿爹。」 白若蘭搖了搖頭,道:「我仍是不明白,其實,我爹要殺曾重,也是為了鐵雕曾重該死——」曾天強一聽白若蘭這樣說法,不禁怒斥道:「住口!」白若蘭道:「是啊,和我阿爹在一起商量的,還有幾個人,他們長手老怪、紅袍真人等人,他們全說鐵雕曾重該死。」 曾天強聽了,心中又不禁暗暗吃驚,因為那長手老怪、紅袍真人,雖然不如天山妖屍那樣厲害,卻是邪派之中,一等一的人物,如此說來,曾家堡的敵人,竟比自己想像之中更多了! 曾天強呆了好一會兒,才道:「他們可說出所以然來?」 白若蘭搖了搖頭,道:「我也未曾在意去聽,我只是聽得,好像有一個人要他們這樣做,啊哈,他們提到這個人的時候,可好玩得很。」 白若蘭笑得十分甜,但是曾天強卻恨不得號啕大哭,他道:「我知道,是這樣,是不是?」 他一面說,一面揚起手來,在半空之中,劃了一個圓圈,又點了三下,白若蘭拍手道:「正是如此,這是什麼意思,你可知道?」 曾天強道:「我不知道,你可知道麼?」 白若蘭掃興地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但由此你可知道,事情和我阿爹,本來就沒有什麼關係!」 曾天強望了白若蘭半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看白若蘭的情形,似乎不論什麼事,都不放在她的心上一樣,那兩個瞎子殺了追風劍宋然,她可以將罪名攬在自己身上,她父親到曾家堡去生事,她卻像是全然沒有干係,看她的樣子,像根本不知道世途險惡,也不知道人與人之間種種錯綜複雜的關係! 白若蘭右手在左手衣袖中一探,取出了一顆蠟丸來,道:「這是我阿爹煉製的傷藥,名稱很長,我也記不清楚,你吞了它吧。」 曾天強本待不接,可是一則,他胸口又在陣陣發甜,眼看又要口噴鮮血;二則,白若蘭的面上神情,十分誠懇,使人不能不接受她的賜予。 曾天強歎了一口氣,將那顆蠟丸,接了過來,用力捏破,只見裡面乃是三粒其色殷紅的小丹,他將之倒入口中,立時順津而下。 剛開始時,他還不覺得怎樣,但是過了半晌,便覺得有一股寒浸浸,涼颼颼的寒氣,自丹田而生,順著奇經八脈,四下散了開去,轉眼之間,他整個人竟像是浸在冰水之中一樣。 曾天強吃了一驚,抬起頭來,向白若蘭看去,只見白若蘭正站在火圈邊上,手中執著青熒熒的追風劍,在向外不斷刺著,也不知她在做什麼。曾天強道:「白姑娘……這藥丸吃了之後……何以冷得發……震!」白若蘭回眸一笑,道:「是啊,給你一說,我倒記起來了,這傷藥本就叫做『三寒還魂續命保氣丹』,是采三種至陰至寒的物事煉成的,你只管放心好了,我要害你,還用給你毒藥吃麼?」白若蘭這樣一說,曾天強更是不好意思之極,而且他凍得兩排牙齒,得得打震,就算是要說些什麼,也無從說起的了。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曾天強身上的寒意,才漸漸地消去,寒意消了一分,他精神便好了一分。這時候,他才知道白若蘭給自己服下的,果然是還魂續命,罕見的靈丹妙藥。 他只看到四頭大雕,不斷地飛上飛下,將許多祜枝,投到了火圈之上,使得那一圈火,始終保持著熊熊的火頭。曾天強身上的寒意消散之後,霍地站了起來,痛苦若失。 他呆了一呆,才道:「多謝白姑娘贈藥之德。」他自傲自大的脾氣仍是改不了,一開口不說「相救」之德,而只說「贈藥之德」,將一件大事,化作了似乎是無足輕重的小事了。 白若蘭又轉過頭來一笑,顯是絕不在意,只是道:「你好了麼,你來看,這些五色琵琶蠍,只怕你從來也未曾見過哩。」 曾天強一怔,心想什麼叫作「五色琵琶蠍」?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