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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關山雄在那女子的身子陸地一動之際,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而等他看到了那女子雙足飛起之際,再想要躲避,卻已然不及。

  電光石火之間,只聽得「砰砰」兩聲,那兩腳已先後將他踢中,關山雄的身子不由自主,向後仰天跌了下去。

  本來,那兩腳的力道並不重,雖然踢中了關山雄的胸前要害,將他的身子踢得仰天跌倒,但是關山雄的內功相當深厚,也不至於受傷。

  只不過,當關山雄仰天跌倒之際,他的手還未按在地上,將身子穩住,後腦便「砰」的一聲,重重地撞在那塊大石之上。

  這一撞,卻令關山雄一陣昏眩,一時之間,爬不起身來。

  也就在這時候,那女子身子一直,已然站了起來,向前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兩步。

  那女子的上半身,套著一隻血紅也似的袋子,走動之際,步伐又搖擺不定,看來實是詭異之極!

  關山雄一見那女子要走,心中不禁大是著急,連忙勉力一躍而起。然而,當他躍起來的時候,那女子的身子向前一倒,又已跌倒在地。

  顯然,那女子不是不想走,而是她的傷勢十分沉軍,力不從心,關山雄走前兩步,來到了那女子的身前,他想要大聲罵那女子,暗箭傷人,可是,他的話還未曾講出口,突然聽得那女子的喉際似乎傳來了一陣「咯咯」的聲音。

  關山雄一聽那聲音,便可以知道那個女子一定是在咯血了。這當然是她在重傷之餘,又運力踢自己,和想奔逃的緣故了。

  關山雄「哼」的一聲,道:「好好地由我封住了穴道,只要你不是文天殘的什麼親人,也未必一定要你償命,可是如今,你身受重傷,卻是危在旦夕了!」

  關山雄這幾句話一講完,心中不禁陡地一動,暗忖:就算那女子是文天殘十分親的親人,難道就應該殺她來出氣了麼?

  打死雷去惡是文天殘下的手,一人做事一人當,自己要替師父報仇,當然也要找文天殘,和別人又有什麼相干?

  關山雄是十分耿直的人,他一想及此,頓時覺得那女子傷得如此之重,自己不應該袖手旁觀。

  他連忙又俯下身去,去查看那袋口,只見那袋口十分緊貼地箍在那女子的腰際,關山雄拉了一拉,竟然拉不開來。

  他雙手握緊了袋口,猛地吸一口氣,真氣運轉,運了九成真力,猛地向上一掀,這才將那只紅袋子,自那女子的身上,剝了下來。

  他松了一口氣,定睛向那女子看去,一看之下,關山雄不禁呆住了,出聲不得。

  那是一個二十上下的少女,雖然面色蒼白,口角帶血,雙眼緊閉,但是面龐的輪廓,仍然是如此之清麗,而且,她面上的那種高傲、倔強的神氣,也依然還在,並不因重傷而褪去。

  那少女不是別人,就是文青霜!

  關山雄確是未曾想到被自己提著走了那麼多路,放在這裡又有許久時間的,竟會是文天殘的孫女文青霜!

  他陡地呆了一呆,失聲道:「原來是你!」

  文青霜一聲不出,只是猛地一側頭,轉過了頭去,不看關山雄。

  關山雄一見是文青霜時,不由得心中熱血沸騰,「哼」的一聲,揚起了手來,一掌便待擊了下去。然而,當他這一掌舉在半空之際,他卻猛地想起了自己剛才曾想到的事情來。

  殺雷去惡,乃是文天殘下的手,和文青霜可以說並沒有關係,自己怎可以殺她洩憤?

  他一想及此,那一掌自然擊不下去,向後退了一步,心想等那怪老婦人來到這裡之後,再處置她不遲。但是,關山雄立即感到了自己的想法不對頭。

  他知道若是那怪老婦人來了,文青霜一定是詳命難保的了。而事實上,文青霜卻是不應該死的。

  那麼,他應該怎麼辦呢?難道將她救走麼?

  關山雄的心中,不禁苦笑了起來,這實是一個十分滑稽的念頭,因為文青霜乃是他仇人的孫女,而且,他救了文青霜之後,文青霜一定仍然將他當做不共戴天的仇人,而絕不會感激他的。

  關山雄使勁地搖了搖頭,想將這個怪念頭驅出腦外。可是,他非但未能將這個怪念頭驅出腦外,反而越來越覺得自己應該這樣做!

  他呆了好一會兒,才道:「你是怎樣落在那怪老婦之手的?」

  文青霜連動都不動,也不轉過身來。

  關山雄走了幾步,繞到了文青霜的身前,文青霜的身子又是一轉,再變成了背對關山雄。

  關山雄心中不禁有氣,道:「你的性命,全在我手中,你可知道麼?」他講了之後,不禁又歎了一口氣,道:「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殺你的,你和我根本無冤無仇,殺我師父的是文天殘!但是那老婦人來到之後,你卻難逃活命了,我想將你救出去。」

  關山雄講到這裡,只見文青霜的身子略動了一動,顯然關山雄那麼突然的話,已使文青霜的心頭受了震動。

  關山雄又道:「我並不是在說笑,我的確是想將你救出去。」

  關山雄的話,講來十分誠摯,文青霜直到這時才開了口,她語音冰冷,道:「你若是救走了我,只要我有機會,即使是在你背後,趁你不覺,拔劍刺你,我也不會放過。」

  關山雄呆了一呆,苦笑道:「只要你覺得應該刺我,你只管刺好了。」文青霜的聲音,趨於尖銳,道:「那你為什麼如今要放我?」

  關山雄道:「我只是覺得你不應該因為我師父之死而死去,因為我師父之死是不關你事的。」

  文青霜一聲冷笑,道:「你是一個禽獸不如的大傻瓜!」

  關山雄苦笑道:「或許我是大傻瓜,但是,難道我殺了你,殺了一個不應該死的人,就不是大傻瓜,而是聰明人了麼?」

  文青霜仍不言語。

  關山雄又苦笑了一下,繼續道:「或許你不相信我的話,或許你以為我一定有作用在的,但是我卻絕不想你報答,你若是有拐支撐,大約還可以走動——」

  他說到這裡,陡地向後退出了一步,到了一株樹旁,掌當緣如刃,一掌砍向一枝手臂粗細的樹枝,將那樹枝砍了下來,放在文青霜的身邊,道:「你以這樹枝當做拐杖,離開這裡吧!」

  關山雄講完了話,便大踏步地向外走開了幾步,背對著文青霜而立。

  文青霜望著關山雄的背影,她的目光十分冷峻,她只是望著關山雄,並不去碰她身旁的樹枝。

  關山雄聽不到文青霜的動靜,反倒催她道:「你再不走,等那老婦人回來之後,你可是後悔莫及了!」

  文青霜揚起手臂來,她面色仍是那樣冰冷,然而她的手卻在微微發抖。

  她的手終於抓住了那根樹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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