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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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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小二咕咕噥噥,道:「給了我,去了湯藥,也只剩下一半了,唉,一半也是好的。」 他一面說,一面走了出去,又過了不多久,只見他滿面喜容,走了進來,拉開了凳子,大聲嚷道:「文爺請坐,就是這位客官。」 在他的身後,就跟著福來銀號中的那年輕人,他看來就像是一個秀才,他來到了桌前,望著那人,那人也望著他,兩人互望了好一會,他才坐了下來,道:「在下姓文,名禮賢。」 那人笑道:「久仰,久仰。」 文禮賢將那只酒杯放在桌上,冷冷地道:「閣下居然又在大同府露面,也不怕自己臉紅麼?」 那人訕訕道:「說得是,自從上次,打——」 他講到這裡,回過頭來,將那兩金子塞進店小二的手中,揮手令店小二離去,才又道:「自從上次打福來銀號的主意,未曾得手之後,我真有點不好意思到大同府來了。」 文禮賢神態更冷漠道:「現在,有文某人在,閣下如果再想打銀號的主意,只怕更要丟人了!」 那人的神態很悠然,道:「我暫時倒不想怎樣,但是卻有人在打福來銀號的主意。」 文禮賢冷笑了兩聲,道:「閣下號稱無孔不入,見錢眼開,大名鼎鼎的獨腳強盜,何必反倒會幫著文某人,提醒起文某人來了?」 那人搖了搖頭,道:「獨腳強盜四字,未免難聽了些,見錢眼開,倒是真的,文兄,要知道,福來銀號中銀子,遲早全是我的,若是現在就被人偷了一些去,不等於是偷了我的銀子一樣麼?」 在那人講話之際,文禮賢掌起一隻筷子來,不經意地擺動著,那人的話才一講完,他掌著那雙筷子,向桌上陡地拋了下去,只聽得「啪」地一聲,筷子已穿過了桌面,向下電射而出。 那人身子慌忙後退,他退得急了些,也來不及先移開坐著的凳子。 刹那間,只聽得一陣唏哩嘩啦,一張凳子,已被壓得粉碎,那人退出之後,向地上看了一看,只見那雙筷子,直沒入地上的磚地之中,只有半寸許露來外面。若不是他讓得快,這雙筷子,怕不直插進了他的雙膝之中,那他的雙腿就要廢了! 這時,飯店中的所有人,全都向他們望了過來,那人先是神色變了變,接著,向四面抱了抱拳,道:「沒有事,各位自便。」 大地方的人,自然不會為了一些小事,大驚小怪,而且,也可以看得出,那人並不是普通人,是以連忙轉過了頭去,不再理會。 那人又曳過一張凳子來坐下,道:「閣下果然名不虛傳,佩服,佩服,福來銀號請到了閣下那樣的高手,真是幸事,哈哈,看來我是瞎擔心了,我的銀子,暫存在銀號之中,穩當得很。」 文禮賢站了起來,道:「是啊,閣下大可放心,不妨存多些時,存上七、八十年!」 那人搖頭道:「那可不行,在我死前,總得摸摸那些銀子才甘心。」 文禮賢道:「那或許你不等摸到銀子,就已經死了,滕朋友,你想想,上次你是怎樣失手的?」 那人搖著頭,道:「別提了,上次失手,過不在我,是壞在我找的夥計不穩當。」 文禮賢發出一疊聲的冷笑來,道:「文某人失陪了!」 他向那人拱了拱手,那人也拱著手,可是突然之間,那人倏地伸出手來,向文禮賢的肩頭之上講去,文禮賢的反應,也快得出奇,他立時一側身。 那人的手指,本來是可以拂到文禮賢的肩頭上的,但是文禮賢一側身,卻堪堪避開了三、四寸。那人笑道:「文兄,你衣上沾了一搭塵!」 文禮賢的肩頭上,果然有一搭塵土,那人的手指,仍然沾了兩下,他的手指,雖然沾不到文禮賢的衣服,但是在他的手指拂動之際,卻發出了「嗤嗤」之聲,有勁風向前拂去,刹那之間,將文禮賢衣上的那搭塵土,拂得乾乾淨淨。 文禮賢的面色,也變了一變,悶哼了一聲,轉身便向外走了出去。 這時,飯店中的人很擠,文禮賢向前的去勢又快,眼看他要撞在別人的身上了,卻在轉眼之間,便已出了飯店。 那人又坐了下來,才拋下一塊碎銀,也走了出去,一出飯店,他的去勢,突然加快,轉過了幾條街,來到了一條小巷子中。 到了巷口,他倒又慢了下來,走到一扇朱漆剝落的門前,抓著門上的銅環,輕輕敲了五下。 只聽得門內嬌聲應道:「來了!」 那人的口角,浮現一絲微笑,像是有什麼有趣的事,立時就要發生一樣。 在門內,傳來一陣細碎而又迅速的腳步聲,接著,便是拔除門栓的聲音,和聽得一個極動聽的女人聲音,道:「怎麼那麼早就回來了,你……」 那女人是一面開門,一面在講著話的,等到門打開了之後,她陡地停了下來,後退了一步。 那人笑著,道:「你弄錯了,蒙娘子,蒙兄離大同府,至少還有三、五十裡,可是你們夫婦恩愛,難得分手一、兩日,便已牽腸掛肚了麼?」 那趕出來開門的女人,正是日間在福來銀號前賣藝的那個紅衣少婦。 但這時,她的神情,和日間那種嬌媚可愛、笑容滿面的情形,大不相同,她是笑著開門的,當她打開門,陡地後退之際,臉上已罩了一重寒霜。 這時候,她的臉上,更有一種十分兇狠冷漠的神情,雙眼之中,也有一種異樣的神采。 若是那群浮滑子弟,在日間就看到了她那樣神采的話,一定會不敢再跟蹤下去的。 她冷冷地道:「你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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