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慧劍情絲 | 上頁 下頁 |
一六九 |
|
天貝峰的峰頂,高出於雲表之上,天氣晴朗,奇花異卉,珍禽異獸,不計其數,向下望去,只見雲海深深,當真是天上人間。 而霍烈的住所,經他數十年來經營佈置,更是美侖美美,到了極點。 文麗一到,見到地方如此之好,更是歡喜不盡,東看看,西望望,贊聲不絕,袁中笙好幾次要和她講話,都給她大不耐煩地推了開去。 袁中笙心中暗歎了一口氣,只得跟在文麗的後面,心內焦急萬分。 那一天,文麗是過得說不盡的風光,人人都爭著奉承她,到了夜晚,只有她和袁中笙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她兀自興奮不已。 袁中笙已有半天未曾講話了,這時,他和文麗單獨相對,才道:「師妹,你覺得這樣的日子,有趣得很麼?」 文麗連望都不望他,也不考慮,便道:「自然有趣,但是卻還不算最有趣。」 袁中笙耐著性子問道:「那麼要怎樣才算是最有趣呢?」 文麗笑嘻嘻地道:「等到武林之中,各異派高手,全都齊集崆峒山中,個個都來奉承我,我講一句話,便沒有人不從,那才真叫有趣哩!」 袁中笙聽了,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 呆了好一會,他才道:「那麼,你是各門各派的盟主了?」 文麗一聽,面上的笑容頓斂,道:「你這是什麼意思?盟主自然是你,可是你自問有什麼腦筋,你能出什麼主意?你可是不願意聽我的話麼?」 文麗咄咄逼人,袁中笙本來想要講幾句話的,也全被她的話,逼了回去,忙道:「沒有,我沒有這個意思,你不要誤會。」 文麗轉嗔為喜,道:「師哥,我們是夫妻,夫妻同心,其利斷金,你當盟主,就是我當盟主,還分什麼家,你說可是?」 袁中笙忙道:「是!是!」 文麗只當自己軟硬堅施,已將袁中笙收服了。 文麗卻想不到,袁中笙此際,連聲道「是」,那完全是為了敷衍她! 因為袁中笙的心中,已經灰心到了極點,他知道不論對文麗講什麼話,都是沒有用處的了,所以便乾脆不說。 袁中笙已對文麗死了心,而文麗卻還以為袁中笙在她的掌握之中,文麗是一個聰明人,但卻為聰明所誤,以為任何人皆可以入她的手掌之中! 當下,文麗歡天喜地躺了下來,袁中笙則只是在燈旁支頤獨坐。 過了大半個時辰,文麗面帶笑容,已經睡了過去,袁中笙一揚手,將燈火吹熄,站了起來。 他在黑暗之中,站了片刻,又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文麗早已熟睡,她自然不知道袁中笙在做什麼。 袁中笙輕輕地推開了房門,向外走去。 這時,山峰之上,靜到了極點,袁中笙慢慢地來到了落山峰的口子上,只見兩個人迎面走了過來,一見了袁中笙,立即垂手而立。 袁中笙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低聲問道:「我想下山走走,可是由這裡去麼?」 這兩人十分恭敬,道:「是,盟主可要人陪麼?」 袁中笙聽得兩人逕稱自己為「盟主」,去意更決,忙道:「不必了,有人問你,你們也不可說。」 那兩人忙道:「是。」 袁中笙身形展動,一口氣連下了百來級石級,才略停了一停。 這時,他身子已在雲霧之中了。 他略停了一停,又沿著盤旋而下的山路,向山峰腳下奔去。到山峰腳下,又遇到了五六個人,但一見是袁中笙,便也口稱「盟主」,十分恭敬。 袁中笙也懶得與他們多說,只是點頭答應,向前疾馳而出,到了天色微明時分,回頭看看,群山千巒,天貝峰已不知在何處了。 袁中笙知道,天色大明之後,天貝峰上諸人,自然會發現他已不告而別的,而霍烈霍貝父子,文麗等人,豈肯放過他,當然會來追趕的。 袁中笙一想及此,一面真氣連提,向前掠去,一面自懷中取出壽菊香所存的人皮面具來。 這時,他心中只是慶欣一件事,那便是壽菊香所給他的人皮面具,他給了文麗一個,自己也用過一個,其餘的皆未用過。 那些面具,他既然未曾用過,那麼,他戴了起來之後,變了容貌,當然連文麗也認不出他來了。他揀了一個帶上,奔到一條小溪邊上。 這時,天色已然大明,他俯首在小溪中照著,只見自己戴了這只假面具之後,已變成了一個面目陰森的中年漢子,袁中笙松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一個人,仍是前路茫茫,但是他總算下了決心,擺脫了文麗,這令得他心頭松了一口氣。 當天中午時分,袁中笙在穿過了一個長長的峽谷之後,便來到了一片平陽之地的旁邊。 他見到就在峽谷口子上,有幾十個人,騎著駿馬,正在揚手道別,各分東西而去,袁中笙知道那些人,是霍烈父子派出去,廣邀邪派異教中的高手,到崆峒山來奉自己為盟主的。 袁中笙隱身在一塊大石之後,直到那些人走遠了,他才歎了一口氣,走了出來。 他自問只是一個庸人,一個十分平庸,十分不足道的人,他實是不明白,怎麼形勢竟會逼得他這樣的! 他一面在歎著氣,一面總算覺得十分寬心。 因為他總算從這樣形勢之下逃出來了。 只要不除去面上的人皮面具,那便不會有人認得他。雖然,一個人一生隱名埋姓,不能以真面目視人,那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但是他想起,若不如此,自己便要身不由主地成為普天之下,異派邪教之主結盟的盟主,他使反覺得十分怡然自得。 他身影展動,向前掠去,掠出了半裡許,忽然聽得有人叫道:「袁中笙,你急急忙忙何處去?」 那聲音清晰無比地傳入了他的耳中,他陡地一呆,身形一凝。饒是他此際武功已經極高,但驟然停了下來,卻也身子向前一俯,幾乎跌倒! 他的心中,更是大為吃驚,因為他只當戴了這個面具之後,世上便再也沒有人認得他了。可是如今,卻大謬不然,他才出了崆峒山,便有人連名帶姓地將他的姓名,叫了出來! 他心中暗忖:難道是自己心中害怕仍有人認得出自己,是以心虛,以致像是覺得有人在叫自己? 他吸了一口氣,四面一看,確是無人,這才又向前走去。 然而,這一次,他才走了一步,便又聽得那聲音道:「你放著現成的盟主不當,卻往哪裡走?」 剛才,袁中笙急急忙忙地在趕路;那聲音突如其來,一時之間,他也認不定聲音的來源。但這時,他才一開步,那聲音便又傳了出來,聲音是發自一塊大石之後,他已認得清清楚楚。 他又站住了身子,顫聲道:「你……是誰?」 那聲音笑道:「你轉過大石,不是可以知道了麼?」 袁中笙身子一轉,倏地來到了大石的另一邊。 他定睛一看,只見一個僧人,正倚石而坐,笑嘻嘻地望著他。 那個僧人,袁中笙是再也不會忘記他的,因為就是那個僧人,將他積聚在頭頂的那股怪力化去,使之功力陡增的。 他在學太陰真氣一年之後,便有如此功力,可以說也是由那個僧人所賜的。可是袁中笙卻連那僧人叫什麼法名都不知道。 這時,他一見那僧人,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呆了一呆,道:「原來是大師。」 那僧人點了點頭,道:「你還認得我。」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