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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袁中笙愕然道:「為什麼?」

  那怪人道:「一則,我可以考察你剛才所講的,是否屬實,二則,我要將你所說的,用筆記了下來,慢慢地依訣練功!你一講完,我立即將令師交還給你,你放心好了。」

  袁中笙聽了,心想自己為了救師博,已經等了一年多了,又何爭在這一個來時辰?

  所以,他又坐了下來,將他自己所知的,又從頭至尾,講了一遍。

  這一次,他在講的時候,那怪人便以一根火棒,在黑絹上疾書,等到袁中笙講完,黑絹之上,已密密麻麻,滿是綠光閃閃的字跡了。

  那怪人將這一幅黑絹,小心地收了起來,道:「完全講好了?」

  袁中笙道:「我所知盡在於此了。」

  那怪人道:「好,你師傅就在前面七丈遠許處的一株枯樹下面,你去見他好了。」

  袁中笙的心頭,怦怦亂跳,他絕不是吃驚,而是興奮,為了要搭救他的師傅,前前後後,已經不知生出了多少風波來,連整個武林都為之波及。

  而如今,他終於能夠看到他的師傅了!

  袁中笙連忙轉過身去,足尖一點,身形聳動,使向前掠出了兩丈許。

  他一掠出了之後,再回過頭來看時,那怪人早已不知去向了。山谷中黑暗無比,或許那怪人還在谷中,但袁中笙卻已經看不到了。

  袁中笙急於和師傅會而,也不及去理會那怪人究竟去了何處。他身形拔起,兩個起伏過處,便已經掠出了五六丈。

  果然,在黑暗之中,向前看去,已可以看到前面有一株枯樹。

  而且,在那枯樹之下,正有一人,倚樹而坐。

  那坐著的人,一動不動,袁中笙這時,也看不清他的容貌如何,只是看來,身形頗像他的師傅而已。

  袁中笙的心頭,跳得更是劇烈,低聲叫道:「師傅!是我來了,我是中笙。」

  他說了幾遍,坐在地上,倚著樹幹的那人,仍是不回答,也不動彈。

  袁中笙呆了一呆,心中陡地升起了一股寒意,心想北崆峒十七峰的妖人,全是窮凶極惡,不顧信義的傢伙,莫不要師傅已給他們害死了?

  袁中笙一想及此,幾乎連再向前跨出的勇氣都沒有了!

  他連吸了幾口氣,才大踏步地來到了那人的面前,定睛一看,才放下心來,同時,他的眼眶之中,也已充滿了熱淚!

  一點也不錯,坐在樹下的,正是他的師傅馬放野!

  只不過一年不見,馬放野神情之憔悴,實已到了袁中笙難以辨認的地步。

  但是馬放野的雙眼,還睜得老大,那表明他沒有死,至多不過是被人點了穴道而已。

  袁中笙腿一曲,跪了下去,他只覺得喉頭像是被什麼東西塞住了一樣,竟一句話也講不出來,過了好半晌,他才叫出了一聲來,道:「師傅——」

  然而,他只叫出了一聲,喉頭又自塞住,眼淚籟籟落下,也不知是因為見到了師傅歡喜,還是想起了這一年多來的遭遇而難過。

  又過了好一會,他見馬放野仍是一動也不動,連忙抹了抹眼淚,道:「師傅,你看我,歡喜得傻了,竟連你穴道都忘了解開!」

  他伸手在馬放野的肩頭上,拍了一下,將馬放野的穴道拍活。

  只聽得馬放野長長舒了一口氣,站了起來,轉過身去,背負雙手而立。

  袁中笙奇道:「師傅,你精神一定不很好,何不坐下?」

  馬放野冷冷地道:「馬某人乃是頂天立地的漢子,不幸要死在你這種畜牲之手,也要站著死,焉能坐著死去?」

  袁中笙聽了,不禁陡地一呆,道:「師傅,你……說什麼?」

  馬放野的語音,仍是冰冷,道:「如今,你武功已如此之高,名頭也已響徹大江南北,我怎還敢做你師傅,你要下手,快點動手!」

  袁中笙急得六神無主,道:「師傅,你……不做我師傅,我……我怎麼辦?」

  馬放野一聲長笑,道:「我明白了,你一定要稱我做師傅,那是為了你殺了我之後,便有殺師之榮,更可以大大出名了是不是?也好,誰叫我當日瞎了眼睛,就成全了你吧,你還不快下手麼?」

  袁中笙聽了,恰如萬箭鑽心一樣,一身冷汗,道:「師傅,你怎麼真的不明白?我是救你來了,這一年多來,我用盡了心機,嘗盡了苦楚,擔盡了所有的惡名,我……我……為的……」

  袁中笙講到此處,語音哽咽,淚水泉湧,再也難以講得下去。

  而馬放野則在此際,陡地轉身來。

  袁中笙只當師傅已經明白了自己的一番苦心了,他連忙待要再向下講去。

  可是,他一抬頭,和馬放野打了一個照面,他的心中,便陡地一涼!只見馬放野緊繃著臉,如同冰石一樣,眼中的光芒,也是冷峻之極!

  看這樣的情形,分明是他完全不相信袁中笙的話!

  袁中笙一呆之下,向後退出了一步,怯怯地道:「師傅,你不……不信我的話——」他一句話未曾講完,只聽得馬放野怪叫一聲,手腕翻處,「呼」地一掌,已向袁中笙的頭頂擊了下來。

  就算馬放野以前的武功,也不能和如今的袁中笙相比,更何況在這一年多來,馬放野是被人封住了穴道的時候居多,身子大是虛弱,武功更不是袁中笙的敵手。他這一掌疾拍而出,袁中笙心中一驚,連忙揚起右臂去擋格。

  袁中笙本來是想,先將師傅的這一掌擋住了,再慢慢解釋的。

  可是,他一揚手臂間,體內的太陰真氣,已自然而然地向外湧出,一股極其柔和的大力過處,馬放野的身子,一連向外退出了三四步,終於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上,爬不起來。

  馬放野倒在地上,雙目盡赤,撕心裂肺,怪聲叫道:「你如何不痛快下手,將我殺了?如何還不下手?我如今生不如死,你就算做做好事,快下手吧!」

  馬放野所叫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如同一柄利劍一樣,刺入袁中笙的心中,袁中笙只覺得眼前金星亂迸,身子如同在大海中的小舟一樣,左右搖擺不定。

  他確是未曾想到,師傅竟然這樣不能原諒自己!

  而日前的情形,他也看得十分清楚,就算他說破了舌頭,師傅都不會信他的了。

  他呆立了片刻,木然轉過身,向那山谷之外,慢慢地走去。

  他一面向外走,一面還聽得馬放野在叫:「快下手,快殺我,我死了比活著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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