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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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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絳珠道:「你來看,這封信,信皮上寫著『書呈馬放野大俠親啟』等字,如果她不識得你師傅,怎會寫信給他?」 袁中笙心中更是奇怪,他立即想到,那婦人之死,不知道和自己師傅的失蹤,有著什麼關連?他一面想,一面向前走了過來從費絳珠的手中,接過那一信來一看,果然封皮之上,寫著「書呈馬放野大俠親啟」九個字,下面的日子,是五月初一,那是距今約莫兩個月之前寫的。 那時候,什麼意外都未曾發生,自己師徒三人,還在黃山腳下,過著逍遙自在的日子。只是不知道那婦人為什麼寫好了信,又不送出去? 袁中笙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費絳珠道:「拆開來看看,信內寫些什麼?」 袁中笙道:「信沒有封口——」 他一面說,一面打開了信封,你進了兩隻手指去取,那一句話,也陡地停住,道:「是空的,裡面沒有信。」 費絳珠也是一呆,道:「沒有信?不會吧,她臨死之前,還鄭重地將之握在手中,怎會是一個空的信封?」 袁中笙道:「真的沒有信。」費絳珠將信封搶了過來,看了一看,果然只是一個空信封。 她呆了一呆,道:「我們找一找,只怕那封信在這裡的。」 袁中笙也覺得事情大是可疑,道:「好,我們找上一找。」他接過了費絳珠手中將要燃盡的火摺子,點著了一盞油燈。 兩人先將那婦人的屍體,抬下了石榻,然後,翻起了枕頭。 他們兩人,才一翻起了枕頭,便有一大蓬紙片,飛了起來,費絳珠忙道:「這就是了,原來信已給她撕了,我們可以拚起來,別少了一張。」 袁中笙衣袖一揚,將已經飛起的紙片,一齊壓了下去,好在那信封被撕得不是太碎,碎紙片都有寸許大小,要拼湊成為原信,也下是什麼難事。兩人一齊動手,不一會,已湊成了一大半。 而袁中笙在一旁,一面拚湊著那封被撕碎了的信,一面看著信上所寫的文字,等到拚成一大半的時候,他已經身子發顫,手兒發抖,連拿起一張碎紙片的力道,都沒有了。 費絳珠這時,心中也是駭然了,但是她究竟比袁中笙鎮定,忙道:「你且別動手,讓我一個人來將這封信湊齊了再說。」 袁中笙一聲不出,垂下了雙手,在旁等著。 又過了一盞茶時,費絳珠已將那封信,完全拼湊了起來。 袁中笙雙眼,一直定定地望住了那封信,在費絳珠未曾湊成之前,他也已經知道那封信上所說的是什麼事情了! 那信上所說的事,和他師傅馬放野的失蹤一點關係也沒有,但是對袁中笙,卻有著切膚的關連! 費絳珠從頭至尾,又將那封信讀了一遍,也不禁呆住了作聲不得! 只見那信寫道:「馬大俠鈞鑒,愚夫婦與閣下素未謀面,貿然通函,唐突之處,尚祈原宥,二十年前,愚夫婦為敵所追,倉皇失措,走投無路,嬰兒生三月,正在繈褓之中,敵人性殘,自身難保,勢難顧及嬰兒,而嬰兒何辜,忍看遭敵毒手之殘殺?匆促之中,只及在繈褓之上,畫一袁字,棄於農家之前。事後,愚夫婦僥倖脫險,此事耿耿於懷,二十年後,重臨舊地,已面目全非,幾經曲折,始知此子已為閣下收為弟子,愚夫婦昔年棄子,事不得已…… 那一封信,只寫到這裡,便沒有了下文。 信沒有寫完,下面當然連個署名都沒有。 照那情形看來,像是這一封信,未曾寫完,寫信人便感到還是不要再繼續下去的好。 至於究竟是為了什麼原因,使這兩夫妻,不想去認失散了二十年的兒子,那卻不得而知了! 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在石榻之前,呆了不知多久,還是費絳珠先出聲,道:「袁大哥,你的身世,弄清楚了。」 袁中笙木然而立,嘴唇掀動。 費絳珠起初,根本聽不出他在講些什麼,用心聽去,才聽得他在道:「這……這死了……的便是……我的親娘麼?」 費絳珠聽得袁中笙這樣問法,心中也不禁大是淒然! 要知道袁中笙是絕不會矯揉做作之人,他在那兩句話中,所表露出來的茫然,悽愴的感情,實是令人為之心酸。 費絳珠竭力忍住了眼淚,道:「照這封信上看來,自然是了。」 袁中笙步法僵硬,向前走了兩步,到了那婦人的屍體之旁,跪了下來,道:「娘啊,請受你這不肖的孩兒一拜!」 他一面說,一面便拜了下去,袁中笙拜了三拜,直挺挺地跪著,一動不動。 費絳珠在這時候,實在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袁中笙轉過頭來,道:「絳珠,你哭什麼,難道你心中比我還難過麼?」 費絳珠道:「我心中自然比你難過,你從來沒有和你父母見過面,如今還有一個死去的母親,可供你拜上三拜,我……我也從來……未曾和父母見過面……如今,想找母親的……屍體來拜上三拜……也不知該向何處去找!」 袁中笙一聽,慢慢地站了起來,虎目含淚,道:「絳珠,如今我知道了,那孩子,他……他是……我的親兄弟!」 費絳珠道:「你不是比我好多了?你有親兄弟,我有什麼?」 袁中笙的面色,又變得極其蒼白,道:「可是……我的親兄弟……卻給我一頭撞死了!」 若是在以前,費絳珠聽到袁中笙講這句話,一定又要勸他了。但此際費絳珠自己,也被袁中笙的這件意外事,引得傷心起來,哪裡還顧得去勸袁中笙! 袁中笙又發了半晌呆,道:「我的確是姓袁,但是我父母,究竟是何等樣人,卻不得而知了。」 費絳珠哭了半晌,也漸漸止住了哭聲,道:「袁大哥,我有幾句正經話和你說。」 袁中笙道:「什麼話?」 費絳珠道:「你父母在二十年前,為敵所逼,將你棄去,又過了二十年之久,方始回來找尋你的下落,可知在這二十年中,他們一定過著身不由主,顛沛流離的生活!」 袁中笙黯然道:「我想是的。」 費絳珠道:「但他們居然保存了那四冊玄門要訣,如果不是敵人追逼得緊,他們怎會連練功的時間都沒有?他們已死了,可以說是為敵人逼死的,你昔年被棄,也是為人受敵人所逼的緣故,你父母的大敵未除,你何以能不學武功?」 袁中笙呆了半晌,道:「我連父母是何人也不知道。他們的仇人是誰,更不知道了。」 費絳珠道:「在你學成武功之後,可以慢慢查訪,我父母……也死得十分離奇,我們可以一齊為你父母報仇,而苦練武功!」 袁中笙歎了一口氣,道:「我兄弟……我兄弟……」 費絳珠道:「等我們練成那四冊玄門要訣之後,再去尋找他的下落,諒來亦非難事!」 袁中笙本來,對於武學之道,是早已心灰意懶的了。 這時,袁中笙聽了費絳珠的那一番話,心中才漸漸地活動了起來。 的確,他父母當年,忍心棄兒,而得到了那四冊「玄門要訣」之後,竟連練功的時間都沒有,那自然是敵人仍在不斷追逼之故。 而二十年來,棄子流離,乃至夫婦兩人,先後棄世,這遭遇是何等之慘?就算是毫不相干的人,也要為之灑上幾行同情之淚,更不必說身受其難的,乃是自己從未謀面的父母了! 自己此際,已得了四冊玄門要訣,而那四冊玄門要訣,又是自己父親的遺物,若自己再不學武功的話,只怕父母在九泉之下,也要罵自己不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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