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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費絳珠道:「那麼,你又遇到了一些什麼事情?」

  袁中笙給她一問,心中的難過,又疾湧而起,他和費絳珠的感情,本就極好,這時,更將費絳珠當成了天地之間,唯一的親人,一聽得費絳珠問起,握住了費絳珠的手,竟「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費絳珠從來也未曾見過那麼一個大男人,竟會痛哭流涕的,不禁也慌了手腳,連聲問道:「什麼事?什麼事?」

  袁中笙一面哭,一面道:「我……殺了一個人。」

  費絳珠本來不知道是什麼大事,使袁中笙這樣痛哭的,一聽是他殺了一個人,不禁啐道:「呸,這值得什麼大驚小怪的?」

  袁中笙道:「那……那是一個孩子,我一頭將他……撞死了。」

  費絳珠呆了一呆,袁中笙將那件事,講了出來,費絳珠忙道:那可怪不得你,這樣頑皮的小子,死了又有何可惜?」

  袁中笙搖了搖頭,道:「我頭上的這股怪力,害得我如此痛苦,我知道,武功越高的人,一定心中越是痛苦。」

  費絳珠道:「別胡說。」

  袁中笙道:「可不是麼,我只不過頭頂會生出大力來,便已惹上了麻煩,如果我舉手投足,都有那樣的大力,那不是麻煩更多,痛苦更甚麼?」

  費絳珠半晌不語,因為袁中笙的話,聽來像是假話,但想深一層,卻極有至理存在,令得人難以反駁。

  費絳珠想了片刻,道:「你且將那只包袱,取出來看看,裡面有些什麼?」

  袁中笙歎了一口氣,道:「我本來,想將他們母子兩人葬了的,但是我走到那山洞口,想起自己的作為,想起那孩子……無辜慘死,我竟……再也提不起……勇氣來了!」

  費絳珠看出。袁中笙因為這件事,心中難過到了極點。這件事,如果發生在費絳珠身上,費絳珠可能完全不放在心上的。

  但是費絳珠因為深明袁中笙之為人,所以也能夠理解袁中笙的心情,她正在竭盡智力,尋思使袁中笙振作起來的言詞,一聽得袁中笙這樣說法,她的心中,不禁猛地一動!

  她立即道:「那麼,你是在那孩子一頭撞出之後,並沒有再見過他了?」

  袁中笙黯然道:「我沒有勇氣……去見他。」

  費絳珠道:「那你怎可以肯定他是被你一頭撞死了?或者只是撞昏了過去也說不定。沒有死,你卻為這件事難過,這不是太不值得麼?」

  袁中笙呆了一呆,道:「那孩子未曾死?」

  費絳珠忙道:「是啊,你當時心慌意亂,以為他死了,接著,你便離開了山洞,究竟他是不是死了,你也不能肯定!」

  袁中笙又呆了一會,歎了一口氣,道:「他一定死了!」

  費絳珠嘟起了嘴,道:「你這人,怎麼這樣死心眼兒?你怎知道他一定死了?」

  袁中笙並不出聲,只是從懷中取出那只包袱來。

  他將那包袱,放在桌上,這才道:「若是那孩子未死,這……他父親的遺物,如何會到了汪洋的身邊?」

  費絳珠道:「誰知道,也許是汪洋下手強搶的,或者更有可能他是死在汪洋的手中!」袁中笙面色灰白,一言不發。

  他一個人,已經為這件事難過了好幾天,此際,和費絳珠提了起來,他心中更是難過。

  費絳珠頓足道:「怎麼?你就值得為這樣的一個臭小子,難過一輩子麼?」

  袁中笙喃喃地道:「我殺了他,他只不過是一個頑皮一些的孩子而已。」

  費絳珠道:「照你這樣婆婆媽媽,那你就根本不應該學武!」

  袁中笙道:「我如今是後悔學武了。幸而我的本領不高,從此之後,我什麼本領都不學了。」費絳珠勸他不醒,賭氣不再理他,自顧自地去解那只包袱,袁中笙則木然地望著窗外。

  片刻之間,袁中笙忽然聽得費絳珠一聲驚呼,道:「你快來看。」

  袁中笙轉過頭去,只見那包袱已被費絳珠解了開來。在包袱之中,是幾本書籍,在書上面,有著一團黑色的細絲,和一隻金光閃閃的鉤子。

  當袁中笙被汪洋帶到那山洞中的時候,那孩子正是居高臨下以這黑絲和鉤子,將袁中笙約了上去的,袁中笙此際一見,連忙轉過頭去,費絳珠語帶薄怒,道:「喂,你來看呀!」

  袁中笙這才又轉過頭去,道:「有什麼好看的?」

  費絳珠道:「你無意中得了非同小可的寶物,還不高興麼?」

  她一面說,一面將那幾本書取了出來,放在桌上,袁中笙走過一步,看到了那四本書上的字,心中也不禁突突亂跳!

  只見每一本書的封皮上,皆寫著「玄門要訣」四個大字。在四個大字之下,又各有兩個小字,有的是「三七」,有的是「三五」,有的是「三二」,有的是「六四」。一共四本,乃是玄門要訣七冊中的二、四、五、七四冊。袁中笙見到這四冊玄門要訣,每一冊都是厚厚的一本,心中實是禁不住吃驚!

  他知道,「玄門要訣,正是玄門派的武學精萃,而玄門派的分裂為七之後,七冊「玄門要訣」,也已經分散。袁中笙知道,他師傅馬放野只不過得到「玄門要訣」第一冊中的九頁,武功已是如此之高,而在言談之中聽來,大俠馮聖,所得的玄門要訣第六冊,也不是全冊,而只是大半冊。」

  大俠馮聖的名頭何等響亮,武功何等之高,雖是他數十年苦練之功,但卻也是從這大半冊玄門要訣的第六冊中來的。

  如今,竟有整整齊齊的四冊玄門要訣,放在他的面前,怎能不令他心跳。

  他又踏前一步,一伸手,已經取起了一冊來。但是,他剛一取起,心頭便猛地一震,歎了一口氣,又放了下來,轉過身去。

  費絳珠一躍向前,到他的面前,大聲道:「你作什麼?你看不起這四本書麼?我爺爺說過,天下武功,皆出自玄門,這玄門要訣,可以說是武學的總體!」

  袁中笙道:「我知道,大俠馮聖,只有半冊,已是名震天下了。」

  費絳珠道:「是啊,這四冊玄門要訣,我們練成了之後,你想想,只怕天下再也沒有人是我們的敵手了。」「袁中笙卻只是一味搖頭,道:「我已經說過,我不再習武了!即使立即可成金剛不壞之身的武功、我也不學了。」

  袁中笙道:「那麼這四冊書——」

  袁中笙道:「送給你吧。」

  費絳珠呆了一呆,賭氣道:「好!」

  她包起了那四冊玄門要訣,轉身向外便走。

  她心中想,這四冊玄門要訣,可以說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稀世珍寶,如果給武林中人,知道了有四冊玄門要訣在自己的身上,那實是要引起不知多少爭鬥殘殺,勢將引起軒然大波!她不信袁中笙當真心如止水,對自己帶走這樣的珍物一事,無動於衷。

  只要袁中笙一出聲留他,她就可以說勸袁中笙,要袁中笙和她一起尋覓人跡不到的靜僻所在,去練那玄門要訣上的武功了。

  可是,費絳珠走出了門口,才聽得袁中笙歎了一口氣,道:費姑娘,你自己多多保重!」他竟絕口不提那四冊「玄門要訣!」

  費絳珠「哼」地一聲,故意慢慢地向前走著,等著袁中笙出聲將他留住。但是她只聽得袁中笙的歎息之聲。費絳珠加快腳步,奔出了小半裡,又往回奔來,悄沒聲地來到茅屋之旁,在窗縫中向內張望,只見袁中笙仍是呆呆地坐在桌邊,面上的神色,極其沮喪!

  費絳珠忍不住,一推窗,「喂」地一聲。

  袁中笙一個冷不防,倒被嚇了一大跳,抬起頭來,道:「費姑娘怎麼又回來了?」

  費絳珠轉到門口,走進了屋子,道:「傻瓜,我將這四本玄門要訣帶走了,你一點不急?」

  袁中笙道:「我根本不想學武了,這四本玄門要訣,對我來說,就像是廢紙一樣!」

  費絳珠道:「廢紙,你不知道,每一冊玄門要訣,已可開宗立派,在武林中占極高的位置。這裡共有四本,那已是玄門七派中的四派了!」

  袁中笙聽了,心中突然一動。

  他倒並不是聽得費絳珠說起那四冊玄門要訣的非同小可之處而怦然心動的。因為他本來就是玄門派中的弟子,對於「玄門要訣」,「玄門七派」等事情,只有比費絳珠更來得清楚。

  他突然心動的原因,乃是想起了汪洋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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